EP-087 高志斌:中国梦碎后,我走线去了美国(文字版)
时间轴:
0:43 高志彬的自我介绍
3:33 高志彬在北京奋斗的经历
6:00 高志彬在北京遇到强拆的经历
9:04 为什么高志彬会选择对抗政府强拆
15:48 高志彬因为被强拆开始上访的经历
18:31 高志彬是如何听说“走线”的
21:53 高志彬与妻子离婚的经历
26:33 为什么高志彬认为通过走线去美国是一件值得的事
30:21 高志彬走线的经历
33:24 高志彬走雨林的经历
36:14 高志彬走线过程中最艰难的部分
40:40 高志彬穿越美墨边境墙的经历
43:28 高志彬翻阅美墨边境后的经历
46:50 高志彬出移民监狱的经历
48:58 高志彬在旧金山难民庇护所的经历
52:46 高志彬在美国呆了9个月之后对美国的印象
55:15 高志彬在美国的收入情况
57:36 高志彬来美国之后后悔吗
1:03:41 高志彬对未来的打算
1:10:45 高志彬在习近平来访旧金山时参与抗议的经历
文字版全文:
袁莉:
[00:00:01]
高志斌曾经信仰中国梦,相信只要辛勤工作日子就会过得越来越好,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似乎也是事实,直到有一天他的房子被强拆。 2023年他加入了走线的队伍,从没出过国的他带着13岁的女儿穿过南美的热带雨林,在墨西哥扒火车,翻墙进入了美国。 下面是他的故事,一个梦想幻灭后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到异国他乡重新寻找梦想的故事。
高先生您好!你能介绍一下自己吗?比如说你的名字、年龄和出生地。
高志斌:
[00:00:49]
我叫高志斌,我的出生地是山东济宁。 我1984年11月5日出生,现在应该是三十九岁吧。
袁莉:
[00:01:00]
三十九岁?嗯,你年轻的时候对中国这个国家和中国的政府是怎么看的?
高志斌:
[00:01:07]
小时候怎么说,感觉到还是挺好,因为毕竟信息比较闭塞嘛。 长大了之后,应该这么说吧,我在2019年之后才认识到国内和国外的差距,因为在2019年就是之前嘛,经过中国的,包括学校里的洗脑,包括新闻联播啦,各方面得到的信息,国家还是比较不错的,因为不知道世界人民他们过得怎么样,感觉到他们说中国发展在全世界排上,前二十,前三十的,就是意思说大概比大部分国家要过的要好,这具体情况不知道,只是他们这么说,我们就这么接受吧。
袁莉:
[00:01:54]
你高中毕业了吗?
高志斌:
[00:01:56]
我高中不毕业,我初中都没毕业啊。
袁莉:
[00:01:58]
那你没毕业你就做什么去了呢?
高志斌:
[00:02:01]
嗯,当时刚下学的时候就出苦力,就是在山上搬石头。
袁莉:
[00:02:09]
噢,天哪,就是你们家附近的山上搬石头。
高志斌:
[00:02:12]
对对对对。
袁莉:
[00:02:13]
你那会儿差不多十几岁哦。
高志斌:
[00:02:16]
我工作那应该也就在十六七岁。
袁莉:
[00:02:21]
哦,那你搬一天石头大概挣多少钱?
高志斌:
[00:02:24]
那个时候一天也就是十多块钱。
袁莉:
[00:02:27]
那你后来怎么会去北京的?
高志斌:
[00:02:31]
嗯,我出去的正好是那十八岁,因为想要找个电子厂的工作啊,工作比较轻松嘛,在家就出苦力,就是搬那个石头,就是打成那个石子,他们就是建筑用的那种,就是装车嘛,装了车上往那个粉碎机器的那个里面,拉那里边粉碎那种小石子,就干那种活,全部是苦力。 就是非常盼望向往这种电子厂,能坐在工厂里面,那个太阳晒不着,对不对啊?听说还有空调,就是这是比较梦想的一种,一个工作。
袁莉:
[00:03:07]
嗯,那你就去北京了是吧?
高志斌:
[00:03:10]
对,那当时经过中介,就是也交了很多钱,那时候工资,基本工资一个月才380多块钱我要没记错的情况下,还是330多少钱,一个月,嗯,不休息就是每天十二小时,大概到手的工资也就是1000块钱人民币左右,中介费就多交一两千。
袁莉:
[00:03:33]
那你后来是怎么就变成了房东的?你后来又做了什么工作呢?
高志斌:
[00:03:38]
后来之后啦,我就在北京认识了就是一个劳务公司的老板,我就跟着他,就是给他管理,给他搞招聘。 就这样慢慢的招聘了,当时也能挣一部分钱,因为中介费当时收的比较高嘛,那时候啊,他那个能挣一部分钱。 后来,经过这个朋友租了一块地。 在北京,当时北京的政策是允许建房的,当时我就建了一片房。
袁莉:
[00:04:09]
那是什么时候?
高志斌:
[00:04:10]
2007年建的。
袁莉:
[00:04:12]
做中介的时候,大概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或者你一年能挣多少钱?
高志斌:
[00:04:17]
一年能挣赚到几十万块人民币吧。
袁莉:
[00:04:21]
那你就租了块地在北京的郊区,通县那边,对不对?
高志斌:
[00:04:26]
对,是的。
袁莉:
[00:04:27]
说一下,你拿了那块地做什么了呢?
高志斌:
[00:04:30]
我租了这块地之后,当时因为有很多建房的,就是我租这块地的目的也是当时给房东协商好,就是可以建房子,就是租了这块地,我又建了1300平方米的房子吧,因为正好我也是做这个招聘,有很多外来的工职人员没地方住,就直接住进了就是我建设的这个房子里边,我大概这个房子有分成小房间,大概不到一百间吧,因为它那个房间大概一个房间也就六七平方米,非常小,就放张床嘛,一张单人床就是有,就非常小,放张桌子就这么大,一个一个房间大概能租到三百块钱左右。
袁莉:
[00:05:17]
三百块钱左右。 你有了钱以后做什么呢?就比如说你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啊?比如说你买了什么东西,买房了嘛?买车了嘛?
高志斌:
[00:05:27]
到买车了,房子也买了,买了房子之后,全部都是烂尾楼。 那要怎么说呢,就是运气非常不好,买的房子都是那个叫期房,到现在没有说,就交了钱,买了两套房子,全部烂尾。
袁莉:
[00:05:45]
都是在通州那边买的嘛?
高志斌:
[00:05:47]
我在固安就是挨着北京。
袁莉:
[00:05:51]
固安、河北。
高志斌:
[00:05:52]
对不对,河北固安,买了两套房子,这两套房子烂尾,到现在没收房,2010年买的吧。
袁莉:
[00:05:59]
到了2017、18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你能不能说一下。
高志斌:
[00:06:07]
2017年那时候就随着这个北京就是腾退,就2016年开始就在腾退,很多地方都拆了,因为2016年都要拆这个房子,当时了,我就把它挡住了,因为这个政府也是气短,怕硬。 当时2016年,他要拆我房子,我就开始把这个煤气罐啦,汽油瓶啦,就是给他们政府对抗了,就是抗争了一下就没有拆,没有拆成,就又没拆。 一直到了2018年,它又动用一切力量把我的房子。
袁莉:
[00:06:45]
他们以什么样的理由来说要拆你的房子呢?
高志斌:
[00:06:49]
它就说违章建筑。
袁莉:
[00:06:52]
虽然这个事你是有合同的,对吧?而且是你2007年就租了下来的。
高志斌:
[00:06:59]
我这个,当时啦我们也找到了这个文件,北京市政府了,应该在2000年左右,就是北京市政府出来了一个政策,就是说为了支持当地北京当地的人就业,可以在这个农业用地建工业,就是大院,允许,它是北京市,我有个文件可以给你办营业执照了,可以给你办理房屋出租、登记许可了,为了增加农民的这个收入,北京市政府。 我们的文件,当时我们都有。
袁莉:
[00:07:40]
那你建的这个,比如说你收了房租,你交税嘛?你算是一个公司嘛?
高志斌:
[00:07:46]
这个税我们有那个交,有,我们有那个房屋出租证。
袁莉:
[00:07:51]
也是政府其实是许可的,对不对?
高志斌:
[00:07:54]
这个门牌号都是政府给的,包括门牌号我们都有。
袁莉:
[00:07:58]
他们给你的这个通知书是怎么写的呢?你记得吗?
高志斌:
[00:08:03]
大概就说你的房子有多平方米,这个是违章建筑,政府认定是违章建筑。 几月几号几日,要求拆除。
袁莉:
[00:08:18]
拆除?
高志斌:
[00:08:19]
对对。 因为在租
袁莉:
[00:08:20]
是给了你多少时间呢?
高志斌:
[00:08:22]
大概也就是,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嘛,十多天。
袁莉:
[00:08:26]
然后你怎么跟他们反映的呢?
高志斌:
[00:08:29]
主要我们就是,当时我们就按照法律的程序,比如说去法院申请这个财产保护,去公安机关各方面啊,就是走法定程序啊,包括他给的这个叫,下的这个违章通知书,我们去行政复议,就是按照法律流程去走的。
袁莉:
[00:08:51]
嗯、那你有请律师吗?
高志斌:
[00:08:53]
当时我没有请律师啊,因为我在这个我在2016年遇到这种,就是知道他们要强拆嘛,因为我一直都在自学这方面的法律。
袁莉:
[00:09:04]
大多数中国人都不愿意和政府有任何纷争,是吧?一般人都相信就是不要出头,不要惹麻烦,你为什么选择,我就是不要你强拆,我就是要走法律程序呢?
高志斌:
[00:09:15]
因为当时,我还是认为这个国家会往法制这一方面个去,越做越好,我相信法律,而我认为这官司绝对能打赢了,觉得能够赔偿它,毕竟它违法,因为这个按照法律,因为中国没有强拆违法这个词汇有什么,他这是给老百姓洗脑,他应该是故意毁坏财产罪。
袁莉:
[00:09:39]
这些房子对你来说基本上是你的所有,是吧?你所有的资产都在这。
高志斌:
[00:09:44]
对所有的资产都在这,包括。
袁莉:
[00:09:46]
所有的收入。
高志斌:
[00:09:48]
对对对对,是的。
袁莉:
[00:09:51]
包括什么呢?你说。
高志斌:
[00:09:53]
因为以前的收入,有的不是回老家投资全部失败,就没有,输了,全靠这一个房子了。
袁莉:
[00:10:01]
呃,那你你当时觉得你最低的底线,他们要赔你多少钱,你就接受呢?
高志斌:
[00:10:08]
我当时,就说我没这个底线。 因为当时我们说实话,我们一直就没有抱我们的底线,我们就是按照法律走,你给我房子也行,什么小产权只要能住人,咱们的房子也不是,也不是这种大产权的标准去建设的,你过小产权放得我也能接受,对不对啊?但是人家就不跟你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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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莉:
[00:11:11]
最后他们怎么把你们赶走的?把你这个地给拿走了呢?把你的房子拿走了呢?
高志斌:
[00:11:15]
直接公安保安
袁莉:
[00:11:17]
是哪一天?你能说一下是什么时候?
高志斌:
[00:11:21]
在2018年9月30日。
袁莉:
[00:11:27]
嗯。
高志斌:
[00:11:29]
9月30日。 就是那个来了很多保安,几百人的保安,推土机,镇政府,还有这个公安,警车来了很多。 就是强制性地把门推开之后,把所有的东西,就是让保安全部搜,拿东西全部都给你扔到外边去吧,远远马路上。
袁莉:
[00:11:50]
然后扔到马路上。 嗯,然后呢?
高志斌:
[00:11:53]
当时我就上房顶上了,最后公安就是把从房顶上就把我拉到这个派出所里边。 就在那,就是关了派出所嘛,关到12月1日第二天才把我放出来。 放出来之后,回来之后就是房子什么的都没有了。
袁莉:
[00:12:14]
他们还采取了哪些手段把你们都轰出去呢?
高志斌:
[00:12:17]
他当时住在应该在9月20日左右吧,就是在这个院子里边给你倒这个粪便。 而你的一个粪便,这些人都没法去住了,这个特臭,水电都给断了,水、电都给你断了。
袁莉:
[00:12:35]
那你当时是是一个什么感觉?你站在房顶上的时候,看着他们,把你们的东西都往外面扔的时候,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高志斌:
[00:12:45]
当时我就想,就这当时我就对这个国家非常绝望了,这东西我自己的财产,你有法律,国家制定了法律,你不让不按照法律这个程序去走,你逼我绝路。 当时我、我爸、我老婆住在楼下,就是控制,不让我那个跟他们去对抗啊,当时我就是想这好家伙,我就想给他同归,同归于尽,我说这东西,这个国家机关,这个公安机关就是政府的一个打手吧,我一看他太腐败了这种情况,根本就不讲理,不讲法,不了这东西,你说什么东西,那都是多少年的这种辛苦,什么建设就建成这个房子。 当时哎呀,非常难受,那种说白了,一个父母吧,在楼下就在,我妈都给我跪下了,不让我给他们那个啥,你当时我非常绝望,就是有时候感觉我眼前都是黑的。 在房顶呢,我一看我妈都跪了,就是不让我给他们去那个发生什么这个冲突,当时自己就是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去做了。 当时跟他抗争的时候就想得好,然后你过来之后,我就拿着砖头,拿着什么东西去,就去跟你开始。 当时我,我妈、我爸就在下边就喊我,因为中国人就已经就是害怕他们的官位嘛,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嘛,就说咱们认了,说为了这个命的要保住,就一说不让跟他们去抗争,他们什么手段就能做出来了,我就掉泪了,这种东西迫害真正的没有,也算哭出了声了。 但是不是说那。
袁莉:
[00:14:23]
当时你就是太震惊了,还是怎么说呢?
高志斌:
[00:14:26]
太震惊,我光听说过他们就是这毁坏别人的房屋这种手段,我没想到也赶到我身上了,我认为我学了几年的法律,就是我自学法律,也有很多这个拆迁,我就是这个,我这个就强拆这种围墙,维权的这种群,我们要经过很多的交流,对不对啊? 我没想到确实也让我对这个国家当时都非常失望,因为我感到我全部按照法律程序去走的,你公安机关不受理,就是也不给我答复,对不对?另外公安机关还配合他们,说是我妨碍职务,强制把我带走。 当时就已经就感觉到,就是猛然清醒了,感觉到就是把这个国家的真实面目,就是感觉到一眼就看透了,原来这个国家是这么个情况,不是说你有冤案也能找到人去说理的地方,感到这自由吧,这个灾难,来到自己身上而赶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国家机关都是为权力服务的,而没有一个机关是为人民服务的,为人民服务,这是他们的一个幌子。
袁莉:
[00:15:48]
那你在这个之后,事实上你是开始上访了,对不对?
高志斌:
[00:15:52]
因为这个政府机关太黑暗了,我孩子上学,我维权的时候,他们会去学校,就去我女儿、我儿子这个这个班级问:有没有姓高的?就是我姓高嘛,让姓高的人站起来,这是软肋嘛,他就是抓住你的软肋就要恐吓,不让我去上访。
袁莉:
[00:16:18]
那我可以不可以说你去上访的时候,实际上你还是对中国的这个体制还是有一点点希望的,如果你根本没有希望的话,你可以不去上访。
高志斌:
[00:16:28]
这个东西当时还是有点希望的,因为真正的这个希望,之所以有一线希望光要去争取嘛,毕竟是自己的这个房产没有了,还是知道有一线希望,愿意去努力,去争取。
袁莉:
[00:16:44]
你上访了多长时间,你都看到了什么?
高志斌:
[00:16:47]
因为上访看到人特多嘛,有很多给这些访民,这个经过聊天了,沟通了,知道这个政府,这个共产党的这个真实面目,慢慢地就逐渐在我脑海里边更加清晰了。 当时我不会翻墙,就是说看外网,我就是加了有几个说白了,就是法轮功的这种这种学员,他们经常给我发这个连接啊,一直到现在也给我发。
袁莉:
[00:17:14]
就是在微信里面还是什么地方?
高志斌:
[00:17:17]
在微信里边啊,了解到更多的真相啊,就是中国的很多情况下我们是不知道的,经过这个法轮功的这个这些学员,他们给我发这个资料我就知道了啊,中国还有很多发生这么多这个惨案,是不是啊?这人间的这个疾苦,我就就知道共产党了,黑了。
袁莉:
[00:17:39]
你去告了政府,你告赢了嘛?
高志斌:
[00:17:41]
就是判决书,是镇政府强拆行为违法,这也算赢了吧?说白了,它这东西就是忽悠老百姓的,真正的赢就是故意毁坏财产罪。
袁莉:
[00:17:52]
但是其实他说你强拆违法,这个没有任何的法律的效益,是吧?就是政府没有任何责任,对嘛?
高志斌:
[00:17:59]
对他这东西就是忽悠老百姓呢,他说什么政府败诉了嘛。
袁莉:
[00:18:04]
然后呢?你有没有拿着这个判决去找镇政府,他们怎么说?
高志斌:
[00:18:11]
对啊,他说你违法了,违法就违法嘛,他就直接说了,是判我们违法了,那我违法就违法嘛。 人就说了,我们就是强拆,就是违法,你可以告,人家让你告,可以告,是,你赢了,赢了就行了嘛。
袁莉:
[00:18:26]
就完了。
高志斌:
[00:18:27]
赢了就完了。 对,赢了就完了嘛。
袁莉:
[00:18:29]
那我们就开始说一下你怎么决定离开的好嘛?你能不能讲一下你怎么听说了走线这么一回事啊?
高志斌:
[00:18:41]
走线就在我去年春节之后,我在无意之中刷这个抖音看到的,就是他们讲述了,就是有人经过这种这种方法,能去美国,我想因为在维权期间,有很多人都是喊,让我去国外,去别的地方去啊,这个国家不能待了,当时主要是没有钱嘛,应该钱非常多,我说我走不了,但是我感觉到看到这个走线,一看费用,他们说大概一个人,也就是花个三、四万块人民币就能到了。 我一看我说这是个机会啊,我就赶快就在政府上班的第一天,我就要去办护照。
袁莉:
[00:19:27]
政府上班就是春节过后的第一天,你就去办护照了。
高志斌:
[00:19:31]
对,我就要去,我就办护照,我当时我一看我,当时我就做了这个决定,但是我老婆不同意,我家人全部不同意。
袁莉:
[00:19:44]
你是当时是看了多少个视频,你就做了这个决定呢?
高志斌:
[00:19:48]
当时大概有看到几个,搜索了很多吧,当时一看,一搜出来很多吧,当天我就做出了决定,我必须得走,因为这个国家我没法待,我这孩子,现在你包括那时候胡鑫宇事件就已经出来了,包括这个就是孩子丢失吧,对不对呀,你就强制打疫苗,对不对啊,包括这个封城这些事件,我说以后会更黑啊。
袁莉:
[00:20:15]
那你当时就是觉得你必须要走,然后你觉得到了美国你能怎么样呢?
高志斌:
[00:20:21]
我感觉第一是自由,就说在国内我的微信都给封了,很多微信都给,都被封了,说话不让说,因为和身边的人,周围的人就三观不一致,他们就叫共产党洗脑洗的小粉红,就是观念完全不一样,就是弱肉强食,他们没有一个正常的逻辑,就是说一个可持续性的一个东西,就说谁强谁有理。
袁莉:
[00:20:52]
但是,你太太,和你的父母都不同意是吗?你能不能说一下家里面是一个什么情况?还有你的儿子女儿。
高志斌:
[00:21:04]
当时我女儿同意,我女儿毕竟十三岁了,我儿子也同意。 当然我的家人,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包括到现在都是非常反对。
袁莉:
[00:21:19]
嗯,为什么反对?
高志斌:
[00:21:21]
嗯,就是我们山东的这个人,就说忠孝嘛,就是这种孔孟,山东人一般都不爱闯荡,都爱守我的父母。
袁莉:
[00:21:30]
父母在不远游,是吗?
高志斌:
[00:21:32]
对对对。 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你兄弟姐妹都在,这个你要去国外干嘛?你出去了,你还能回来吗?什么到现在,我妈我爸都包含我的弟弟,我的姐姐,我的妹妹,现在都反对我这个出来。
袁莉:
[00:21:51]
你愿意说一下你和你老婆怎么离婚的吗?
高志斌:
[00:21:55]
当时我和我老婆离婚了,也是政府逼的没有办法,因为我每次上访,因为那中国有一个最流氓的法律,或者说这是在学习法律信访当中才知道的,叫户籍所在地管辖。 比如我去信访,我被告北京市的这个政府,这个故意毁坏我的房子。 这个时候了,北京政府不管,我户籍所在地的政府它管。
袁莉:
[00:22:29]
就是山东済宁的,那边的。
高志斌:
[00:22:33]
对对,影响他们领导的考核。 他们会派我们老家,比如说我岳父,还有我的这个亲戚吧,就是朋友在镇政府上班呢,八杆子打不了亲戚都要派过来,到家做工作,我岳父还是个党员啊,这次要配合政府工作,给我老婆做工作,给我做工作,上北京就是说阻止我上访。 而这种话我老婆,和我岳父都是,就是在我们国内就是说比较老实的这种人吧,就是不愿意给他们这个纠缠着说,对不对啊,就逼迫我老婆又没办法,我说那就办个假离婚嘛,就办完离婚手续,以后我岳父就跟我没有关系了,但是我和我老婆一直生活在一块儿,包括我后来这不是有两个孩子,这个又生了个双胞胎啊,我们一直都在一块,我最后我带我女儿来,因为我儿子我的父母不让带。
袁莉:
[00:23:45]
为什么?
高志斌:
[00:23:47]
嗯,我自己感觉到就是山东人嘛,包括中国人都有一种,怎么说啊,把孙子看的比较重。
袁莉:
[00:23:55]
你觉得你离开中国更多的是因为经济上的困难,还是因为这个政治上的这种的限制?
高志斌:
[00:24:04]
嗯。 政治上,因为这个对我来说生活上还可以,不管怎么说,我这个人的生活品质可能没有那个追求那么高。 就说毕竟在农村长大嘛,以前小时候就说一年也就是吃上两回肉,吃个肉饺子啦,中那个八月十五杀个鸡。 这就是平常,我感觉到有了吃的就可以,没有多高的这个追求,主要是自由上,对我压力非常大,因为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包括我周围的人三观不一致,他们就说遇到这个不平的事也不敢发声,不敢说话。 我这人呢,就是看到不公的,包括我发朋友圈啦,这个政治他们不敢评论,不敢说。 那他不敢说,他也不让你说。
袁莉:
[00:25:00]
你的这些言论是你的家里人都不理解的,而且甚至让你不要发的,是吗?发生过冲突吗?
高志斌:
[00:25:08]
发生过冲突,因为我现在连在我们家族,就是我兄弟姐妹,我一家人的群里边就把我踢出来,因为我就是看到这些东西,我想发到群里面,告知家人要注意,要知道胡鑫宇事件这个案件是冤枉的,这个铁链女(事件)这个中国不,咱们都要发声,不让我关注这个东西,不让我发。
袁莉:
[00:25:29]
所以你在国内生活其实也挺压抑的,可以这么说吗?
高志斌:
[00:25:35]
非常压抑,就是说他们说我不合群,因为身边的人没有谈政治的,我说白了就是心里的这种慰籍也好,还是这些朋友都是网上的,没见过面的我们可以聊天,聊世界,但是身边的人都不关心这个,我要在国内,我认为我就会能得到,就是我会中精神疾病,因为你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袁莉:
[00:26:03]
你觉得你抑郁是吗?
高志斌:
[00:26:05]
对,我抑郁,我没有地方去说话。
袁莉:
[00:26:07]
当时就说你了解了走线的这个可能以后,这个机会,或者对你来说,你应该也想到这中间有很多的威胁,你当时看没看短视频,上面说。
高志斌:
[00:26:23]
看了,当时我给我女儿,给我儿子,我说你也搜集看这方面的这个视频,你做好心理准备,对不对啊,非常危险的。
袁莉:
[00:26:33]
你知道有什么样的危险你都看到了什么,你能说说两个吗?
高志斌:
[00:26:37]
在雨林里边能看到有死人的尸体,走不出来的,一看那种,就是那个爬这个山的,走三天有的都走不出雨林的啊,这些视频都能看到的,都是他们讲的这些东西啊,有生命危险啊。 吓的在河里面着拽着绳子,过着过这个河,这是非常危险的,有把人冲走的。
袁莉:
[00:27:04]
那你为什么觉得就选择这样危险的方式离开中国去美国还是值得的?这个还是真的挺危险的。
高志斌:
[00:27:13]
说白,我一个是自由,第二个是主要是为了女儿,为了孩子。 因为我女儿在北京上学,面临着马上要上高中。 上高中不能在北京上学,必须得回户籍所在地去上学。 我当时想的,就哪怕出不了雨林,是为了自由,能走出来就是胜利,就能改变我女儿的一生。 现在中国,因为我能看到了,中国这个就是高中生自杀率非常高,学习压力内卷非常厉害。 早晨,你比如说我大舅哥的这个女儿上学,早晨四五点天不亮就开始读书,读到晚上十一点、十二点。 就是我作为我的这个心理,我宁愿我女儿不上什么大学,我也不愿意给她施加这么大的压力。
袁莉:
[00:28:11]
离开中国的时候,你对美国的印象是什么呢?就是我为什么大家要走线去美国,而不是去其他的地方呢?
高志斌:
[00:28:21]
因为我认为这个美国是世界上的这个文明自由,自由女神嘛,我们都说灯塔国。
袁莉:
[00:28:31]
灯塔国的。 那我想问一下,就是那你对美国的具体,你毕竟是到美国是要生活的,你除了这种的政治上的这些的,对美国的一些想象以外,你对于自己的到了美国以后的生活有没有想过呢?
高志斌:
[00:28:47]
因为我在美国一个朋友没有,我是非常渺茫,到了美国的时候,但是现在比我想象地要好。 这个人文,你比如说我来到第一天住进了庇护所,在路上,包括在墨西哥也好,进到美国有很多好心的人见到面可以欢迎你来到美国,见到你可以微笑,可以打招呼,哪怕不认识的人在中国是不可能的。
袁莉:
[00:29:12]
中国是什么样?
高志斌:
[00:29:14]
在中国陌生人是不能打招呼的,就是叫到孩子也不允许跟陌生人说话。 在美国你包括我到现在,遇到很多人不认识的,就是见了面他都给你打招呼。
袁莉:
[00:29:31]
那你选择来美国是因为它的这个政治庇护制度呢,还是因为你觉得在这儿可以过上新的生活呢?
高志斌:
[00:29:41]
我来之前我不知道庇护,庇护政策,我不知道。
袁莉:
[00:29:45]
你都不知道。
高志斌:
[00:29:46]
我不知道这个,我相信国内也很多人都不知道。 我来了之后,我就是为了自由,能在这活着就行,因为我知道能够自由,能让孩子上学,这是我最大的满足。 你其他的就说你能够赚很多钱了,或者说就是刚才说这个庇护了,能拿着,当时根本就不知道。
袁莉:
[00:30:07]
你当时也没有想到来了美国能不能待了下来?
高志斌:
[00:30:10]
对对对对对,我就想着能够生存就行,能让孩子上学就已经知足了。
袁莉:
[00:30:15]
那你当时完全不认识任何到美国的人是吧?
高志斌:
[00:30:20]
不认识。
袁莉:
[00:30:21]
那你能不能跟我描述一下,就是你当时是怎么离开中国的?
高志斌:
[00:30:26]
我当时在这个微信里面,他们有的那个评论区里也跟他们聊天,要到他们的微信,要了他们微信,他们被我拉了一个微信群里边。 就是有那个走线的这种微信群,在这里面个也学到了很多,我就是凭运气吧,我就从那个北京直接买的土耳其的机票。
袁莉:
[00:30:51]
然后你出关的时候有没有,心里面有没有担心被。
高志斌:
[00:30:55]
担心啊,很害怕,毕竟第一次出国问什么问题。
袁莉:
[00:31:01]
那最后问了嘛?
高志斌:
[00:31:03]
没有。
袁莉:
[00:31:04]
什么都没有问就让你们走了。
高志斌:
[00:31:06]
啊,对啊,就问了几句你去那儿去玩?是不是做这个热气球啊?怎么怎么回事,问了就问了这些东西。
袁莉:
[00:31:14]
哦这样子。 那你当时机票多少钱,你记得吗?
高志斌:
[00:31:18]
应该一个人是到土耳其,应该是四千多块钱。
袁莉:
[00:31:23]
四千多块钱,然后呢?那你当时和女儿行李里面都带了什么呢?
高志斌:
[00:31:29]
就带了一些,就带了自己的那个衣服什么的。 就是准备的一些资料啦,包括因为我也知道,就是带着出生证明啦,在护照当时就不用说了,护照出生证明,就是疫苗,小孩的上学准备的疫苗本,这个东西在群里面都有,有该说的我们就准备好了。
袁莉:
[00:31:52]
嗯对。 你们从土耳其然后又飞哪里呢?
高志斌:
[00:31:58]
嗯,飞到就是厄瓜多尔,基多。
袁莉:
[00:32:01]
你到了基多以后,然后能不能说一下,最后到了这个就是达连峡谷的这个地峡,就是我们说走线是吧,真正走的时候能稍微说一下,那几天你刚一去,这个过程你有没有一个心理上的,有没有被惊到?
高志斌:
[00:32:20]
在那个土耳其,就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人,他从新加坡走的,我们第二天下了飞机之后就直接就找他们去了。 就是这个情况,他们就找好这个。 打那个叫叫什么,黄色,那个疫苗(黄热病疫苗)再过雨林,他说必须得打那个疫苗,当时它给我们发了个地址,我们打车就直接去找他们去了,因为就是跟着他们就医,就直接打完疫苗就直接坐车,直接就开始去哥伦比亚,从哥伦比亚就是买机票买不到吧,反正也费了很多周折,用了大概三四天才到了内科,就是说雨过雨林就是前面那一站,这个时候就找这个蛇头嘛,就是说专门有的向导,找向导就是说过雨林,在那和应该是呆了两夜吧,大概两三天在内科,就是跟着他们一块坐船就进入雨林嘛。
袁莉:
[00:33:26]
嗯对,你当时就是开始进入雨林的时候,你当时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心情呢?
高志斌:
[00:33:31]
刚到进雨林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感觉到,毕竟还是比较新鲜好奇的一个东西,比较好奇,比较新鲜,当时这个虽说知道这个有困难,但是毕竟还没有经历过,心里也没有那么恐怖。 但是当天下午就不行了,因为特热,我就中暑了,因为还有这一段了,就是从内科坐船就到那个大店口,就是所谓的进去那时候,说我就是当天晚上到的,晚上到了之后,我一晕船就不能吃东西了,第二天早晨也不能吃,就开始走。 走了不是白天就开始爬山,爬的就是这个,出汗出得非常厉害呀,就已经又中暑了。
袁莉:
[00:34:21]
脱水了对。
高志斌:
[00:34:22]
对就脱水了,差不多得有四五天任何东西没有吃。
袁莉:
[00:34:27]
什么都没有吃。
高志斌:
[00:34:28]
不能吃,他那个雨林里面,到了那个营地也要卖饭呢,哎不能吃,吃一口就要吐。 就又中暑,只能喝水。
袁莉:
[00:34:40]
你女儿,我们有拍到这个照片,你女儿当时也昏倒了是吧?也是,就是吐啊,干什么的。
高志斌:
[00:34:49]
对啊,这是在雨林里边的第二天,第一天,我第一天我女儿还比较好,第一天还都还算比较好,但是第一天我有些已经不行了,就是非常危险。 第二天的时候,我是能撑着能走路,我女儿当时那时候就是浑身出虚汗,发烧呕吐。
袁莉:
[00:35:15]
那个时候你也不行了,你女儿也在地上躺的,发烧呕吐,你是怎么想的,你后悔吗?你有过一刻后悔吗?
高志斌:
[00:35:25]
就是绝望,那时候已经绝望了,这时候前不见村,后不着店,这个时候我们是在最后边了,走到最后边了,向导就催着我们往前走,这个向导是最后一个向导。 我是说完了,那时候我就已经流泪了。
袁莉:
[00:35:45]
你流泪了?
高志斌:
[00:35:46]
哇那我就哭着给我女儿说咱们必须得走,因为要不然她两个要是留在这儿非常危险的,不然她正好,有一个福建的,这个朋友她正好带着药呢,给我女儿吃了药之后,好很多,我们是最后一拨,走到晚上八九点钟才走到这个营地,他们走的快的,大概中午就已经到了,我们走到晚上八九点钟就看不见了。
袁莉:
[00:36:14]
对你比他们慢了八九个小时。 你走线的这个过程中,最艰难的部分是这个部分嘛,还是后面呢?
高志斌:
[00:36:25]
这个人的心态不一。 就刚刚说了,我第一次出国,第一次到美国,因为到美国也前途什么都是渺茫的,美国没有朋友,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说比较有压力吧,最危险的就是网上有句话,就是在这个就是大裂口,就是这个雨林与天斗,与天斗这个已经过来了,后边个就是与人斗,与这个黑帮、黑警,与他们斗。 当时因为过了雨林之后,我和我的和中国人都走散了,我跟着南美人,我就和我女儿跟着南美人。
袁莉:
[00:37:11]
你们刚一开始是和着中国人,是有多少中国人一起走?
高志斌:
[00:37:14]
有就是我们认识的,就是说认识的差不多有八九个人。
袁莉:
[00:37:18]
喔八九个人。
高志斌:
[00:37:20]
就在路上认识的,有八九个人就说哎呀,也算,就有微信,能联系的也就是八九个人,出了雨林全部走散。 她因为她坐大巴,从那个难民营坐大巴的时候,她分到那两个大巴上了,就唯独这个大巴上就我两个,就我和我女儿两个中国人。
袁莉:
[00:37:39]
然后你们就和拉美人一起走了,剩下的。
高志斌:
[00:37:43]
对。 你后来个跟他们坐这个就是因为这个路线怎么走我们也不知道。
袁莉:
[00:37:48]
然后后面这部分就是与人斗是吧,你能稍稍微说下你们都碰到了什么,就是这种的,不管是这种黑帮还是这种黑警,都碰到了什么呢?
高志斌:
[00:37:59]
因为我们遇到黑警就是买,你一买票买不了,不知道怎么办,那个什么签证,就是就是买这个过境纸,你比如我们爬火车的时候,有黑帮开枪了,要抢劫我们。
袁莉:
[00:38:16]
就是在墨西哥的时候,是吧?
高志斌:
[00:38:18]
在墨西哥对啊,我们坐大巴的时候路过,黑警给我们要钱。
袁莉:
[00:38:23]
大概要多少钱?
高志斌:
[00:38:24]
专门要多少钱之类,现在还真记不清楚了。 他们专门给中国人要。
袁莉:
[00:38:28]
专门和中国人要,因为知道中国人有钱是吗?
高志斌:
[00:38:32]
也可能是中国,中国人那个有钱嘛。
袁莉:
[00:38:35]
相比较别的国家的人,可能是,嗯。
高志斌:
[00:38:39]
你要南美人给我们那一块的,我记得要50比索,给中国人要2000比索。
袁莉:
[00:38:45]
噢差这么远。
高志斌:
[00:38:46]
对啊,他们有,就是我身边,我跟着这个南美人走的,他身上有1、200比索。 他就跟他要50比索,当然我,跟我要,我要没记错的情况就是要2000比索,没有,我全部翻完,把我的钱大概放走了也就是一二百美金吧。
袁莉:
[00:39:09]
真的喔,天阿。
高志斌:
[00:39:11]
嗯。
袁莉:
[00:39:12]
然后你你们在这个,坐火车这个这一段,你也可以说一下,就是你,你当时也说这一段其实也挺难的,是不是?
高志斌:
[00:39:22]
很难。 也还也是很感动,为啥这么难?难就说因为不知道,这个到了这个墨西哥温差比较大,你白天嘛,可能比较晒,我们都晒脱皮了,爆皮这脸上了,薄,这个裸露的地方,很多地方爆皮的。 白天特晒,晚上特冷!冻了就受不了,还也是比较危险,因为那个爬火车啦,那个见习就在两分钟或者是几分钟的时候时间,很多人去爬这个,这个你得上去啊,因为我女儿她瘦小,她这个臂力不够用,她抓着这个火车都还没停稳,这个人还得往上爬,我得把我女儿先拖上去,之后我再上去,我怕我上去之后,我女儿上不来就麻烦了。 他这个爬火车还不是爬一次的,就爬好几次。 它从别的这个到了什么地方,下了车之后再走上别的的这个火车。
袁莉:
[00:40:27]
是三天是吧?你们爬了好几次火车,然后还碰到了黑帮打枪?
高志斌:
[00:40:34]
对,三天应该是两夜,就特冷在火车上。
袁莉:
[00:40:39]
你们是到美国边境是怎么过去的呢?能稍微说一下呢?
高志斌:
[00:40:44]
我们到那个叫,我就我说不清那个什么城市了,因为坐火车到那个城市之后,在那个城市直接联系,就是他们有帮助我们也翻墙的,就是直接,我可以就是前面个过雨淋着,他们已经到达美国的这些人,问他们的电话,要电话,他们又是这些帮我们翻墙的黑帮,他们有专门去接我们。
袁莉:
[00:41:15]
嗯,你翻墙是晚上翻的还是什么时候翻的?
高志斌:
[00:41:18]
晚上。
袁莉:
[00:41:19]
晚上。 嗯,你们是和多少人一起翻的?是你女儿先翻的?还是你们俩怎么翻的?
高志斌:
[00:41:25]
我们一一块翻了,大概有,我估计也得有个队友三四十号人。
袁莉:
[00:41:33]
然后你们翻过去了以后,是多久被捕的?
高志斌:
[00:41:37]
这个时候我们到了这个,因为我们在黑,就是在这个叫,就是翻墙的这个黑帮这儿吧,我们在这儿和住了两夜吧,应该是,和他住了两天在那里,在一小房间里,那个又黑又臭,他们给我们,我们身上钱带的不够,我们取钱,他另外再要,多要很多钱。
袁莉:
[00:42:03]
大概多少钱。 记得吗?一个人多少钱。
高志斌:
[00:42:06]
一个人翻墙可能是$400美金,$400美金了,但是我们要取钱,他们带我们去,再跟我们多要,可能多要几十美金吧,因为钱毕竟不多嘛,你是其实合成人民币也是很多的,这个钱啊,你一算人民币一看要这么多钱,也非常不舍的。 最后因为这个在这里面又遇到了很多中国人,这个时候有,有知道怎么弄的,说那个翻了墙之后,进去之后就自首,找的那个边防的那种,就找边防警察吧。
袁莉:
[00:42:41]
你是在墨西哥境内就遇到了很多中国人是吧。
高志斌:
[00:42:45]
就在黑帮的住所遇到了很多中国人。
袁莉:
[00:42:48]
噢,然后他们就告诉你会发生什么事吧?
高志斌:
[00:42:50]
对。
袁莉:
[00:42:53]
然后你当时害怕吗?你到了美国之内要自首。
高志斌:
[00:42:55]
怎么说也有,不能说没有害怕也有点。
袁莉:
[00:42:58]
有点紧张,是吧?这是啊。
高志斌:
[00:42:59]
对,比较紧张,毕竟没做,也没接触过美国的警察的这个吧。
袁莉:
[00:43:06]
那你翻墙过去了,大概几点钟翻到美国的?然后你们是多久以后被,被警察带起来的呢?
高志斌:
[00:43:14]
我们八九点钟大概就八九点钟就就已经进来了,也就是进来之后,我们刚进来也就是,就是几十分钟吧,进来之后就被他们带牢了。
袁莉:
[00:43:26]
你们进来以后干什么了呢?是走路呢?还是走?
高志斌:
[00:43:29]
走路。 走路。
袁莉:
[00:43:31]
就是有多少人一起走呢?
高志斌:
[00:43:33]
那这不是几十个人都一块吗?
袁莉:
[00:43:35]
一块走?三四十个人一块走?
高志斌:
[00:43:37]
嗯,对对对对。
袁莉:
[00:43:38]
嗯。 然后呢?被逮起来以后发生了什么呢?
高志斌:
[00:43:43]
他们就给我们集合,就是挨这个登记,把贵重东西放到一个袋子里边,其他东西全部扔掉啊,他们就是把我们这些人集合好,就是排队上车就拉到移民监狱去了。
袁莉:
[00:44:00]
嗯,让在移民监狱里面你们呆了多久?
高志斌:
[00:44:03]
一天半吧,因为当天晚上也大概进了移民局的时候,也就是凌晨,这算是一天吧,凌晨的时候进去的,在那儿住了一夜,第二天就放了。
袁莉:
[00:44:15]
嗯,怎么就放了呢?你是做了什么事情,他们就把你放了呢?
高志斌:
[00:44:19]
我们不知道就真的和按照他们的流程走吧,因为我们也身不由己吧。
袁莉:
[00:44:26]
那你说了什么呢?你跟那个法官,你不是要去见见,要见一个这个移民局的警察或者是什么人呢?
高志斌:
[00:44:35]
嗯,他们说是叫就叫什么呢?就是那个特工叫,美国的特工叫什么了?他给我,他们就咨询怎么来的,花了多少钱啊,打不久的就是包括你有没有这个犯罪,就说,大概意思问你别被这个坏人被利用了,比如说这个恐怖分子啦,或者什么东西来着,大概就那个意思吧,他们就了解这一块。
袁莉:
[00:45:04]
他们有没有问你是有没有害怕被送回中国这种话?
高志斌:
[00:45:10]
没有。
袁莉:
[00:45:11]
没有啊,也没问你说你有什么恐惧?
高志斌:
[00:45:15]
嗯没有。
袁莉:
[00:45:15]
没有,只是问了,那你跟他说你一共花了多少钱呢?这个到美国。
高志斌:
[00:45:21]
大概我和我女儿就花了七八万块钱。
袁莉:
[00:45:23]
一共两个人花了七八万块钱。 你在离开中国之前,你知道走线会这么困难吗?
高志斌:
[00:45:29]
不知道。 就是这不是春节后看了这个视频,当然想到,有时候你想到的困难跟你亲身经历的困难是不一样的,因为你,你想到的再困难,它这个,自己想象,但是没有那么痛苦。 但是你在过雨淋,你遇到的这个困难,它是痛苦的,是在你身上的,它是完全是不一样的。 你比如说拿着枪指着你的头,你想象的这种害怕,跟在墨西哥遇到这个开枪了,你跑的那种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你没法去衡量那个东西。
袁莉:
[00:46:04]
你有没有害怕自己都走不出来那个雨林?或者你的女儿走不出来。
高志斌:
[00:46:13]
我这个东西,我就是说白了我是因为恐惧,比如晚上一就两个人,第二天有没有走线,还能还存在走不走,能不能遇到第二拨人,这是一种恐惧,是最害怕的,它比较恐惧。 你说我,您说咱们,你在家能睡一夜也能睡,你在那外边搁能睡一夜,它是完全不一样的。
袁莉:
[00:46:38]
那你是在从哪个地方?是从德克萨斯,还是什么地方进进美国的呢?
高志斌:
[00:46:45]
就在在德州进来的。
袁莉:
[00:46:48]
在德州进来的,然后进来以后呆了一天半以后,他们就移民局就把你放出来了。 然后你们到美国以后,第一个落脚点是哪里呢?
高志斌:
[00:46:57]
因为在移民局,他因为我不懂,他们移民局给我找了个地址,就是旧金山,那就直接,直接就是放出来之后就说,就来旧金山了。
袁莉:
[00:47:07]
是他们给你了一个地址,你就来了是吧?。
高志斌:
[00:47:10]
对对对对。
袁莉:
[00:47:11]
然后你来了旧金山,也就这么一直呆下来了。 那是几月份?你能不能说一下,你在路上一共花了多少天,然后是几月几号到的美国?你记得清楚吗?几号到的旧金山?
高志斌:
[00:47:23]
我大概是4月2号左右到达的一个旧金山,大概3月30号进的移民局。 就是被抓吧。
袁莉:
[00:47:34]
对。 那就路上差不多是三十天,四十天,
高志斌:
[00:47:37]
三十五天。
袁莉:
[00:47:40]
路上是三十五天。
高志斌:
[00:47:40]
对,我应该没记错的,应该是2月25号从国内坐的飞机。
袁莉:
[00:47:46]
2月25日坐的飞机,然后3月30日进了美国的国境,然后被抓了,然后4月2日到了旧金山,你到了美国以后的这个生活是怎么样子?
高志斌:
[00:47:57]
我感觉到我比较幸运嘛。 我来到这个旧金山,因为也没有朋友,我都晓得想找救助站,最后救助站没有找到,那个另一个朋友说你还搜索庇护所,我一搜一下,有庇护所,搜到好几个,我就挨这个去找庇护所问。 正好在一个庇护所里遇到了有一个中国的一个同胞,他就说,可以在这个住的,他让我去一个,就说37号就是专门有一个就是上那去登记局,他们会给安排。 他跟我说了这个地址,我也就算第二天我就去那个庇护所,那个去登记去了,很快就给安排进去这个庇护所了。
袁莉:
[00:48:46]
嗯对,然后我在旧金山,四月份的时候,我在旧金山见你的时候你是刚到美国,也就是两三个星期,对不对?
高志斌:
[00:48:56]
对对,大概。
袁莉:
[00:48:57]
然后你和你女儿还有另外一家中国人,你们是在一个中学里面住的,是吧?中学的体育馆。
高志斌:
[00:49:03]
嗯对。
袁莉:
[00:49:04]
你能稍微说一下,你们在什么地方住,然后在那地方住了多长时间?还有你女儿什么时候开始上学这些的?就是描述一下你在美国的生活。
高志斌:
[00:49:16]
我刚来的时候,就是我刚才是遇到这个中国人之后呢,就是他跟我说去他去的。 第二天嘛,第二天已经下班了,就是晚上大概也就是五六点的那个样子。 他说你到明天去,那个去登记去,但是我们毕竟已经下班了,我们又找了人家庇护所,其中有一个黑人大姐,都是你去过,就是咱们见面的地方,那个大姐非常好,她自己花钱给我们租了一间宾馆,当天晚上。 她说了,你暂时先在这儿住,到明天上了班之后,她说我会尽量会帮助你,给你联系庇护所的。 他第二天了,他又给我们租了四、三四天宾馆,还给我们了$60美金的那个购物券,让我们买东西吃。 她说你们刚来这个也没有钱,她知道我们没有钱,因为当时我们就从移民局穿了,那个来了之后就是移民局的那些衣服嘛,很冷,他们也给我们了两件衣服让我们穿啊,因为特冷那时候。 我们在租这几天宾馆的时间,庇护的那个地方给我们安排了一个酒店的庇护所,是只能住十四天。 我们在那儿住了十四天之后,我们人员就帮助了,这个时候我们开始住学校体育馆,那个是天天可以在那住的,但是必须晚上在那住,白天不允许。
袁莉:
[00:50:52]
是晚上七点到早上七点可以在那儿,如果我记得清楚的话。
高志斌:
[00:50:55]
对对对。
袁莉:
[00:50:56]
对。
高志斌:
[00:50:57]
对对,是的。
袁莉:
[00:50:58]
然后你女儿是来了多长时间找到学校?
高志斌:
[00:51:01]
我女儿大概是,也就是来了之后一星期的样子,就给安排了这个学校,他们这个庇护所给出地址,让我们去什么地方去,去教育局吧,去报到,去那个去登记,去分学校。
袁莉:
[00:51:20]
你这个,这个你想象到了吗?
高志斌:
[00:51:23]
我没有想到,因为在国内,我在群里面听他们说,因为在布置到庇护所,在群里边也没有讲什么庇护所的,说你孩子要在美国上学,必须得要租房,拿租房合同什么,谁交水电费的这个收据才能去上学,因为我都这次是没有想到的,就是说庇护所他们给出了这个地址,就在大概不到一星期,我女儿就可以上学了。
袁莉:
[00:51:56]
因为女儿我记得当时,我们在那个叫社区中心是吧,社区中心外面等。
高志斌:
[00:52:03]
庇护对啊。
袁莉:
[00:52:04]
等车的时候,就那个地方就很多的这种无家可归者。 我记得你女儿当时说她没有想到,因为在中国大家都看不到无家可归者,也看不到乞丐,就她没有想到,就是在旧金山有那么多的无家可归者和乞丐。
高志斌:
[00:52:20]
是的,我女儿上学的时候,因为我在庇护所那个住的地方,那附近很多流浪汉,她每天放学的时候,我女儿都是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 她不敢从公交站走到这一个就是庇护所吧,因为很多流浪汉,也有的跟她打招呼的,她非常害怕。 所以说一般到那个放学的时间,我就去接她去。
袁莉:
[00:52:45]
你在美国也差不多九个月?八九个月是不是?
高志斌:
[00:52:52]
嗯差不多。 对。
袁莉:
[00:52:53]
那你现在对这个国家的印象是什么?有没有改变呢?
高志斌:
[00:52:57]
我非常认可他们的这种简单、平和、比较亲善。 你比如我送快递的时候,很多看到的人,哪怕路过的人,他都会跟你打招呼。 还有很多,我送快递发生了什么事,他那个门口,放着很多零食、水、饮料。 当时我不懂,我是用手机翻译,他们专门给这些快递员准备的。 他说你可以拿这个水,这个食物,可以去吃。 而我这个事在中国是不敢想象的,这个东西我分享到我这个朋友,我分享给我的这个我老婆,我说这个让他们看,我这是在中国是不可能的。 我这我送快递,我经常发的就是门口用个小篮子啦,或者这个就是放了一个板凳,上边一个牌子,写着这些东西你可以拿去吃,啊,这个东西在中国是不敢想象的。
袁莉:
[00:54:03]
你能不能说一下,你什么时候开始送快递的?你大概一天工作多长时间?
高志斌:
[00:54:09]
因为我们每天早晨七点上班,它根据这个件量的多少吧,你比如说不忙的的情况下,我也就是大概中午一、两点钟就下班了,要忙的时候,就在圣诞前嘛,就是能忙到晚上,八九点、七八点。
袁莉:
[00:54:33]
就是工作还是很长时间的对不对?
高志斌:
[00:54:36]
对,你像现在就相对来说就不忙,一般的下午一、两点钟就下班了。
袁莉:
[00:54:42]
然后你现在还是住在一个收容所里面,是不是收容?
高志斌:
[00:54:49]
对,我们在那个3351呀,就是那个学校的那个,在那住的期间啊,就是庇护所又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家庭的庇护所,就是我和女儿一个房间嘛,还是比较不错的,能做饭,有独立卫生间,独立房间。
袁莉:
[00:55:05]
对对。
高志斌:
[00:55:06]
嗯,现在一直在那住着,住到现在的都有几个月了,七个月了吧?
袁莉:
[00:55:13]
七个月了?
高志斌:
[00:55:15]
嗯,那差不多。
袁莉:
[00:55:17]
嗯,你现在大概一个月收入多少呢?能说吗?
高志斌:
[00:55:21]
这个东西现在,它说这个东西了,它不稳定,它件少了就赚的少嘛,它按计件的。 现在随着走线的人来得也比较多,它价钱也掉了。 以前最早的时候,我送的时候两块五一件,后来掉到两块二,现在一块九。
袁莉:
[00:55:43]
真的就是因为你们是给一个中国的这个电商公司送,是吗?
高志斌:
[00:55:21]
对。
袁莉:
[00:55:49]
你在中国也送过快递是一个什么样情况?为什么这是不可想象的?
高志斌:
[00:55:52]
因为它这个氛围,它就没有这个美国的氛围。 你比如说我们送快递,只要客户在家,哎,他就说这就Thank you,谢谢你,在中国,他不可能就说谢谢你,这个你根本很难听到这句话,你同样在这个送快递,只要是你别人收到了,客户在家,他都会说Thank you,谢谢你。
高志斌:
[00:56:14]
在中国你送了很多,你就是哪怕客户在家,你放了那,好了,看你一眼,不好,看都不看你。
高志斌:
[00:56:22]
就不搭理你,都感觉到你不存在,就是感觉到在中国它有一个阶级,这个分层的,你这个快递员,他就感觉到你低人一等。
袁莉:
[00:56:33]
嗯。
高志斌:
[00:56:34]
那你在美国这个东西你感觉能受到这个尊重,受到他们的尊重,对不对呀,你咋又不说别人给谁,给饮料,他放了,那家里没有人,他就放了那里边,你可以拿,你在中国你是不敢想象的,
袁莉:
[00:56:50]
嗯对对对。
高志斌:
[00:56:51]
啊,你别说拿了,你咋没能让他们说个,谢谢,都感觉到非常心里,就是一种怎么说,感觉到一种被认可了。 在国内他们都不认可你。
袁莉:
[00:57:05]
你能不能说下你现在的是一个什么样子的身份呢?
高志斌:
[00:57:07]
我大概用我在五月份提交的这个申请。
袁莉:
[00:57:15]
什么申请?
高志斌:
[00:57:16]
五月初。
高志斌:
[00:57:17]
就是那个五八九这个这个政治庇护,这个申请嘛,我在我真正拿到应该在十一月份拿到了卡的。
袁莉:
[00:57:26]
十一月份拿到工卡你就开始工作了是吧?
高志斌::
[00:57:29]
对啊对,因为在之前打的零工工作很难找,因为没有工卡都不要。
袁莉:
[00:57:36]
嗯对。 嗯,那我想说一下,就说你在中国其实还是有房子住的,然后你的生活其实过的也还可以,那你在美国,一直都是还是住的这种庇护所的这样子的一个地方,然后也需要就是工作很长时间,也非常的辛苦,你觉得值得吗?就是你来线走到这边,到美国来。
高志斌:
[00:58:00]
知道。 前两天跟一个朋友的一个视频,他说以前看你愁眉苦脸,现在好像有希望了,仍旧是灿烂的阳光。 他说就是在国内,你工作也好,你还是有事没事,你总是有烦事就是来困扰着你,就是你永远高兴不起来。 你现在可能有一件高兴事,又有比较很多烦恼的事让你比较头疼嘛,对不对,这是人情世故啦,各方面的这个就是比较复杂哎。 能用法律解决的也得要用人情世故,就是让你非常犹豫,你不知道是神经是我,还是按照这一个就是法律上的这种正常的逻辑去做。 你到美国,他就是一个正常的,在这个这个社会逻辑就是说你对我好,我对你好,我干活就拿工资,在国内你干活你也得考虑这个钱能拿到拿不到,在美国你不用考虑。
袁莉:
[00:59:05]
你被欠过薪水,是吗?在国内?
高志斌:
[00:59:07]
是啊,被欠过薪,包括被和朋友合作被骗,太正常了,你处处提防。
袁莉:
[00:59:16]
那我们再说一下,就说你,那你到美国这个有没有什么地方是让你失望的呢?
高志斌:
[00:59:23]
说实话,我还真没有让我失望的地方。
袁莉:
[00:59:26]
真的吗?
高志斌:
[00:59:27]
超出了我的想象。 你有庇护所了?这种情况是我在国内没有想到的,包括孩子上学也是我没想到的,吃饭在学校也不要钱啊,包括入学那么快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包括我第一天入学,孩子上学,我把他送到学校,老师问我你有什么困难?这话这是不敢想象的,因为咱们老师和他说,咱们也不是美国公民,咱们就是一个难民,来到这里,问你们有什么困难,需要什么帮助?
袁莉:
[01:00:03]
嗯。
高志斌:
[01:00:04]
这个东西,说白了对我触发非常的非常大,我就是非常感动。 包括在路上,刚才就忘了讲了,讲了一个问题就说,最近说很难,到了这个墨西哥,我们爬火车的时候,有很多可以往车里边扔水,扔面包,扔吃的,这是非常感动的,我自己真的内心在流泪,有时候一想起来,我真的,我在墨西哥,我们爬火车,那个身上那个衣服都是锈,全部看不到真的颜色。 这个时候啦,就是我们跟着南美人,他们在这个就是,遇到一个好人家,他请我们在他家吃饭,另外让我们洗澡,因为我不好意思去人家家洗澡,因为在中国我感觉到,去别人家这个去洗澡,感觉是比较私密的一个地方,我感觉到不太好,我是拒绝的,对不对啊,我说那个就不要在他家洗,他说你必须得洗,我给你找衣服,因为你这样出去之后,人家一看就是那个走线来的,移民警察会抓你的。 他说到这句话我才去洗去了,我一下不洗,确实他是为了我好,他不是为了他说你干嘛,你不干净,你事实上是非常危险的。
袁莉:
[01:01:22]
你现在在美国,你在中国的时候,你说虽然就是你周围都是家人了,什么之类的,但是因为你们政治观念不一样,所以你觉得很孤独。 你在美国是真实世界里面,你是很孤独的,是不是?你作为一个新移民过来。
高志斌:
[01:01:40]
我在国内孤独,我在这儿,我一点也不孤独,因为在这里边可以畅所欲言,你身边的人,你说什么东西他们都能够接受,哪怕不给你什么,他们都能去聆听你的所有的东西。 你在国内,你说别人不好,不聆听你,他要拒绝你,不让你去说,他会要反驳你。
袁莉:
[01:02:01]
那你有什么朋友的什么之类的吗?就朋友多吗?
高志斌:
[01:02:06]
我感觉到在美国就比较,这关系就比较大,但是还是比较笑容,没有那么多事啊,你说虽说来的时间不长吧,你有朋友有什么事,你找他们都会回报你,不用说,就是说,就说中国的人情世故吧,你需要拿利益来交换也好,什么东西,这个没有那么多事,他能帮,会帮你。
袁莉:
[01:02:35]
对。 你会不会考虑回中国呢?
高志斌:
[01:02:39]
我不考虑回中国,因为共产党不下台,我是也不敢回去,也不想回去。 他就是罗刹国,现在唱的那个刀郎的歌。 那里人人自危。 你没有值得就是说可怜林夕的这些事。 真的,包括你身边的亲人,包括亲人也都一样。 它这个利益就已经白热化,表面上说的什么话,就是这是一个表面的一个东西,中国人是比较复杂的,你,他说的一句话就是面子,我们你说这是面子话,
袁莉:
[01:03:17]
嗯对。
高志斌:
[01:03:17]
这能做不做是两麽回事,包括我的父母也没有,没有上过学,他们,我妈连自己的名字不会写,他往往是为了你好而去害你,打着为你好,就给共产党说了为人民服务原来是害你。 你的身边的朋友甚至父母各方面,他们那个所受的教育,各方面个就是个传统文化,知道都是为你好,都是在害你。
袁莉:
[01:03:42]
我们说一下这个梦想吧,或者未来吧,就比如说我们前面说的,你只要努力工作就会成功。 这个后来说的所谓的中国梦是吧?你现在对中国梦是一个什么样的看法?
高志斌:
[01:03:56]
我的中国梦是共产党下台。
袁莉:
[01:04:01]
好吧!
高志斌:
[01:04:05]
因为我中国梦真的共产党下台了,我认为中国才能变好,只有清洗毛泽东,毛泽东上面下来之后,能能够彻底的清洗毛泽东。 我认为中国人才能唤醒,才能像台湾人民一样走向自由民主。 说的都是能能够说真话,只要是共产党不下台,所有的都是谎言。
袁莉:
[01:04:30]
那我问你一下,你现在对未来有什么梦想吗?你对你孩子的未来有什么期望吗?
高志斌:
[01:04:37]
我的期望就是能够家人能够团聚,能够在这个平平安安的,能够孩子,能够像美国人人民一样,能够生活在一个自由的世界里面,不要长大了,像我一样,就是处处提防,处处被坑,处处被陷阱陷进去。
袁莉:
[01:04:56]
你是希望你现在,就是还有你的那个太太是吧?你的你老婆,还有你三个孩子。 你后来生了一对双胞胎,是男孩女孩来着?
高志斌:
[01:05:08]
男孩。
袁莉:
[01:05:09]
那你等于说有三个儿子是在中国是吧?
高志斌:
[01:05:11]
对,嗯。 是的
袁莉:
[01:05:12]
你觉得你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
高志斌:
[01:05:16]
我自己不敢想象。
袁莉:
[01:05:19]
嗯嗯嗯。
高志斌:
[01:05:20]
我自己说白了,自己一直在欺骗自己,也在欺骗我的老婆,因为我告诉她,我很快就能拿到绿卡,你很快就能来。 但是我自己也在,也是用一个谎言吧,让他们寄托一个希望。
袁莉:
[01:05:42]
那你女儿呢?你女儿她想妈妈吗?
高志斌:
[01:05:46]
嗯。 不,绝对是想妈妈的。
袁莉:
[01:05:51]
嗯,她在这边适应得怎么样呢?
高志斌:
[01:05:55]
嗯嗯,还算比较,适应的还算比较好,因为我们庇护所,就是我是在教会认识了一个阿姨,她单身,因为我孩子天天上她那儿去。 她呀,她是一个退休的一个教授,她也能教我女儿很多英语,也能帮助我女儿很多,我也能够正常的工作。 假如说这个阿姨要是不帮助我看孩子的情况下,说实话我工作我都没有这个精力。 因为我们这个庇护所必须是我和孩子一块可以在庇护所,或者我可以,我女儿不能单独在庇护所,因为现在想起来也比较辛苦,我早晨六点我就要出去上班,我女儿那个也要跟我一块出来,她得去这个肯德基,坐到八点之后,她都得去上学。 这一点有时候一想起来,也有时候心里也要一样,苦笑流泪。
袁莉:
[01:07:05]
也心酸。
高志斌:
[01:07:06]
这么小。 对,特心酸。 每天早晨,她到周六的时候,一般的就去这个阿姨家去住,她都能睡一个懒觉。 她周六周日她也有地方去,在这个阿姨家。
袁莉:
[01:07:21]
那你还真的碰到好心人了。
高志斌:
[01:07:23]
嗯,对啊。 我都说我的运气是最好的,真的,我遇到很多贵人。 你看这个阿姨帮我很大了忙!
袁莉:
[01:07:30]
对对对。 嗯那那我还想问一下,就说,你觉得你女儿以后,你有没有跟你女儿说?或者你女儿有没有跟你说她以后要做什么?
高志斌:
[01:07:43]
我女儿现在她也,她这个现在上高中嘛,包括选什么这个专业也好,还是干什么,她现在也是比较迷茫,我们现在主要是尊重孩子的这个意见,因为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学什么好,将来做什么好,她自己也是算比较迷茫,因为她要上大学,学哪一方面啊,妳来到美国,我说就是咱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就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认为就在比在国内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袁莉:
[01:08:17]
你自己也是对未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梦想,就说我还会,我能挣到钱啊什么什么之类这种的有吗?
高志斌:
[01:08:25]
嗯说实话,因为学历这个,也不懂英文,因为没有什么大的梦想,现在就是感觉到有份工作能够养家。 是不是啊,或者说能最好的能在这个有套房子。 最后,这就是我的梦想了,我的梦想就在这能够安个家,这就是我的梦想。
袁莉:
[01:08:44]
对对。 嗯,那你不觉得就说实在,美国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高志斌:
[01:08:50]
刚才这个问题我已经说了,它超过了我的想象,因为很多的在国内没想到的地方,你说庇护所,我不知道,这个有庇护所,国内是没有的,特别去庇护所,救助站就是领着这些食品,比普通的家庭要吃得好得多,对不对啊,你在国内是不敢想象的,你甚至现在给国内的人说,包括我说庇护所,我给我的姐姐,我的姐夫说,他说你这个搞吗传销?他不相信。
袁莉:
[01:09:18]
啊,真的。
高志斌:
[01:09:20]
对,这才是事实,你说这是你这个,这个假如说要别人跟我说,我也我要在国内我也不相信。
袁莉:
[01:09:27]
就是可以住免费的房子是吧,还住这么长时间啊,你,你说就是来美国就是非常地值得,而且美国超过了你的想象,但是呢,你确实也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就比如说,你太太,你老婆,你的孩子,还有你熟悉的这个世界,你都抛在了身后,是吧?都是在中国。 然后呢,你和你女儿的在美国的生活也不容易对不对,你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某种自由,你能不能说一下这个自由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高志斌:
[01:10:05]
自由我自己的理解就说你有什么话可以说,可以和别人沟通,在国内你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因为你说了之后,别人阻止你,不让你说,当然就是这种说话,发微微信朋友圈,亲人家人都不让,都不让发。 我自己是有的,小小恐惧的,但是也自己哪些能发,哪些不能发,自己也有一个,就是说自己也有个裁量的,比如说太大的事情也不敢发,在这种情况下,发的他们认为可发的情况下,他们看到都接受不了,就是你说真话他们接受不了,你身边的人接受不了,这种冷漠让你非常恐惧。
袁莉:
[01:10:46]
那你能不能讲一下,上一次习近平来访,你参加了抗议习近平的活动,你能不能说一下?你是怎么听说的?为什么参加,还有你做了什么?
高志斌:
[01:10:55]
因为这个也是朋友圈也好,还有这个主要是大部分都是我看那个推特嘛,他们看了这个信息,这个群里边一个也要说他,他要来的,来了之后了,我认为我应该大胆地出来,就是去发声,说一句就说,说不上,习近平下台。 因为我在国内是不敢说出来的,因为白字运动的时候,我在微信里边个发了很多字词,白字运动的,第二天就被封了。
袁莉:
[01:11:26]
啊,你微信号被封了啊?
高志斌:
[01:11:29]
对啊。 因为我发了很多支持白字运动的,这些就是截图啦,包括这些白纸啦,在朋友圈里面都有。 在国内你是不敢说的,你更不敢喊出来了,因为这东西终于把这个心肺之声,终于喊出来了,心里非常痛快。
[01:11:49]
自由万岁!自由万岁!自由必胜!自由必胜!
高志斌:
[01:11:54]
自由非常伟大,终于把自己的心声用语言说出来了,在国内只是默默地念叨。 在国内是因言获罪,我这次用语言说出来了,我心里好比就抽了一块砖。 哎,有一个心结终于打开了。 自由万岁!习近平下台!
袁莉:
[01:12:17]
这期播客是在我为《纽约时报》播客节目《The Daily》 做的采访录音基础上剪辑的。 那档英文播客播出后我收到了很多听众的来信,希望能从经济上和其他方面对高志彬和他女儿提供帮助,也有一位三岁时随父母从中国移民到美国的热心听众发起了一项筹款活动。 但当他告诉高志彬这个活动时,高志彬说他非常感激,但不需要捐款。 我来念一下他的短信回复。
他说:“非常感谢你的提议!我真的很感激。 如果你能提供一些学习建议或帮助,那将非常有帮助。 捐款就不用了,我能保证好我和我女儿的生活,将这些钱用到其他更有需要的人身上吧。 ”
谢谢大家收听,我们下期再见。
—— end ——
One Reply to “EP-087 高志斌:中国梦碎后,我走线去了美国(文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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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報導這件事,我非常佩服高先生,是否能設一個crowd funding或donation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