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20 罗玉凤（下）：我想成为敏感词（文字版）
文字版全文：
时间轴：
1:04 罗玉凤在成名一年后前往美国的原因
7:05 在唐人街中餐馆打工的经历
10:17 罗玉凤如何成为反三俗宣传的“反面教材”
15:07 在美甲店工作的经历与感受
23:39 罗玉凤对于网暴者的看法
27:52 对于网友的道歉，罗玉凤怎么看？
34:16 罗玉凤为什么会想成为敏感词？
36:02 罗玉凤反对共产党吗？
39:27 在纽约上学的生活与政治庇护
45:19 罗玉凤如何看待结婚、生育以及未来
50:18 嘉宾推荐
袁莉: [00:00:03] 大家好，欢迎来到不明白播客，我是主持人袁莉。上周不明白播客邀请罗玉凤讲述了她在原生家庭的经历，她如何试图改变命运，却在成名后遭遇网络舆论的审视与暴力。本周不明白播客继续播出与罗玉凤的对话下集。
罗玉凤在成名一年后，毅然决定离开上海，离开中国，也离开中国互联网。在她看来，是中国社会对于底层的苛刻与对精英的宽容，让她成为了人们眼中的跳墙小丑。相比之下，美国社会对于平等与个人尊严的重视，让她最终选择留在了这里。
本期节目中，罗玉凤还分享了自己在美国找工作与申请政治庇护的经历。她为什么觉得在美国餐馆和美甲店打工比中国的白领工作还要好，以及她为什么会希望自己在中国成为一个敏感词。
你先跟大家分享一下，就是你为什么会想起来来美国？
罗玉凤: [00:01:09] 我小的时候在学校操场上捡到的一本书，里面讲到了林肯、美国的南北战争，里面提到对黑人的解放。我记得美国的独立宣言在中国流传的时候，它是说人人生而拥有追求自由和生活的权利。当时我就觉得人人生而自由平等这一句话get到我了。
因为我小的时候就活在非常不平等的环境当中。那时候我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我旁边的同学他们吃煎饺，吃完的煎饺就放在抽屉下面，因为他吃腻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吃过煎饺，因为我家里面没有给我零花钱。我就特别羡慕他，别人有玩具，我从来没有过玩具。因为我在继父家里，所以那时候玩具，还有流行的随身听，这些东西我全部都没有。然后我就特别想要平等。
我看到独立宣言说人人生而自由平等，我特别认同这一点。美国的历史上有两三百年是有黑奴的。那时候黑人是奴隶，但是后来通过美国的南北战争，黑人就摆脱了他们的奴隶命运，成为和其他人一样的平等的人。那个时候我就想美国它可以做到这一点的话，我觉得这是一个很伟大的国家。
袁莉: [00:02:49] 你说你最喜欢的人是马丁·路德金。
罗玉凤: [00:02:55] 对，马丁·路德金。在马丁·路德金的演讲《我有一个梦想》里他说，他希望有一天他的孩子和白人的孩子可以坐在一起，可以在一起生活。他希望有一天他可以走在大街上，他可以自豪地走在大街上，而不用害怕别人对他有歧视的目光。所以我当时我就觉得美国这个地方，它在平等这一点上面做得很好。我当时我就非常认同他们这一点。所以美国在我心目当中是离自由和平等最近的地方。
袁莉: [00:03:39] 那你当时怎么就会想起要去美国呢？你刚刚出名，刚开始挣一点点钱。
罗玉凤: [00:03:48] 其实我小的时候就非常向往美国。就是我刚才说的这些原因。
袁莉: [00:03:57] 你当时就只是想来美国看一看，是吗？
罗玉凤: [00:04:01] 对，但是这种想法我小就有，后来出名以后才有机会。因为那时候我知道美国的签证非常难拿。
袁莉: [00:04:11] 所以你就很快去申请了美国的签证，然后就来了。
罗玉凤: [00:04:15] 嗯，对，那时候其他一些欧洲国家，我知道他们是民主国家。所以在我心目当中，所有的国家都比中国要好。所以我看到很多人一直说在中国是非常有希望的，或者觉得中国很不错，我都很不理解。
袁莉: [00:04:35] 你来美国是用的是什么签证？你到美国是哪一天呢？
罗玉凤: [00:04:42] 我来美国用的是旅游签证。
袁莉: [00:04:46] 那你是2010年11月来的，是吧？你很快就决定要留下来吗？
罗玉凤: [00:04:57] 因为在中国的时候，每个人看到我都会叫我“凤姐、凤姐”，然后就追在我屁股后面。或者说在生活当中，只要看到我都会攻击我，所有有中国人的地方我都不敢去。但是当我踏上来美国的飞机，我发现上面的人他们并不会攻击我，也不会“凤姐、凤姐”地叫我，也不会看到我就露出那种非常奇怪的目光。所以我当时就觉得很不一样，觉得这个地方应该能够容得下我。
我来纽约之后，当时住在上东城，我发现那些人真的每个人都特别有礼貌。他们看到别人的箱子，就是提不动的重物，他们也会帮忙。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地方真的挺不错。其实之前有一个人，就是假冒我的推特的人，他说了很多名言，其中有一句名言是：你是哪国人不重要，哪里把你当人才重要。我觉得美国把我当人了。
袁莉: [00:06:15] 那你在这很快就决定留下来。你都做过什么呢？
罗玉凤: [00:06:19] 我刚开始住在唐人街的一家移民那里。后来他知道了我就是中国来的什么凤姐，他就跟我讲可以在美国申请政治庇护。当时我就觉得，我在中国确实受到了很不公平的对待。我在中国变成一种负面人物，但是我真的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当时我就很想在美国申请政治庇护。当时我觉得如果中国政府把我描述成一个非常负面和丑陋的人物，如果美国政府不是这么想的，那说明我没有做错。
后来我就去唐人街的一个职业介绍所找了一份工作，是在爱荷华州的一家中餐馆。找工作的时候，我就问职业介绍所的人，我说：我的英文不好，我人也没有那么敏捷，也不是那么会察言观色，这个餐馆的老板会不会不要我？那个介绍所的人说：你别担心，你去了人家一定会要你的，你放心好了，赶紧去吧。
袁莉: [00:07:39] 你是做那个招待员吗？waitress是吗？
罗玉凤: [00:07:44] 就是waiter，他们所谓的起台。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餐馆做起台。那里的同事们大家都挺好的，互相有时候也会开玩笑。我们的钱都会存到邮局里面，作为money order。我不懂，也是人家教我。然后在大概工作第二个月，老板还开车带所有的员工，就是厨师和下面的服务员，还有前面收银的所有的员工一起去外面赌场玩。所以我觉得这个老板也挺好的。
袁莉: [00:08:23] 然后他也是个中国人，是不是？
罗玉凤: [00:08:25] 对，他也跟我们吃一样的饭，也跟我们干一样的活，我真的觉得跟中国很不一样。
袁莉: [00:08:33] 那你在那做了多长时间？为什么走了呢？
罗玉凤: [00:08:37] 我在那里做了三个月，然后存了5000美元，因为包吃包住。我在中国很多工作都是除了吃饭和住宿之外一分钱都存不下来。我在美国我工作了两三个月就存5000。当时我心里面真的特别的开心，我就觉得我居然可以存下钱了。老板他不会剥削员工。这个和中国完全不一样。
袁莉: [00:09:09] 你没有感觉到被剥削。
罗玉凤: [00:09:11] 没有感觉到。
袁莉: [00:09:13] 那你为什么走掉呢？
罗玉凤: [00:09:16] 因为店里面招了一个厨师，然后那个厨师要把他的老婆带过去，他的老婆就顶了我的位置。
袁莉: [00:09:23] 然后你就回来纽约了。但是那会儿你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美国了。
罗玉凤: [00:09:30] 嗯，对。我留在美国主要是因为我在中国只要走到街上都会被人攻击，所有的地方都会，就活不下去。然后我来美国以后，那个民主党的人又在网上发那个。
袁莉: [00:09:51] 中国民主党。
罗玉凤: [00:09:52] 对。中国民主党。又在网上发什么凤姐参加中国民主党什么的。
袁莉: [00:09:59] 实际上你没有，是不是？
罗玉凤: [00:10:03] 没有，实际上没有。后来我又发现，中国政府把凤姐低俗这个事情放到了他们的公务员考试上，所以我就不太敢回去了。
袁莉: [00:10:14] 大家好，我是袁莉。你们刚刚听到的精彩对话背后有几十个小时的精心准备和制作。这需要阅读大量资料，花时间与采访对象沟通，只有这样才能问出好的问题，才可能进行有深度的对话。不明白播客会继续致力于制作高品质的新闻内容，让中国人听到深刻的思考、真实的情感。在这个灰暗不确定的年代，听到彼此心中的一点坚持，请大家继续支持不明白播客，让我们把这个事业长期地进行下去。欢迎听众朋友们到我们本期的内容简介里点击捐赠链接。或者访问我们的网站bumingbai.net的捐赠页面。
我跟大家说一下，可能有一些人已经忘了。你被作为了三俗的代表和典型。2010年7月23日，当时中共的领导人胡锦涛在一次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时强调，要坚决抵制庸俗、低俗、媚俗之风，这就是三俗的来历。
罗玉凤: [00:11:33] 那时候我对回中国有恐惧感，因为我知道法轮功当时就是被中共在网上，在书籍上面到处写，也说他们的一些负面内容。当时我看到我也被发到公务员考试上。我记得看到了十几个省级公务员考试上有。广东省、四川省、还有黑龙江省，这三个地区是我当时发现的。国家级公务员考试上面也有。所以当时我认为它肯定是把我当做了一种政治上的典型的反面教材了。
另外，我发现他们的中小学考试上面也有，后来发现他们的事业单位考试和国营企业招聘考试上面也都有这些内容，就是凤姐三俗的内容。
袁莉: [00:12:32] 后来你回到了纽约又找到了什么工作？你开始在指甲店做指甲，对不对？
罗玉凤: [00:12:41] 对，在指甲店做指甲。
袁莉: [00:12:44] 为什么？为什么想到要去做这个事情，而不是去餐馆打工呢？
罗玉凤: [00:12:50] 当时做指甲主要是为了留在纽约市申请政治庇护。当时我不敢回去，就申请了政治庇护。申请政治庇护之后就需要经常去律师楼准备材料，问话什么的。这样就不能离开纽约，所以当时我就去做了指甲。
袁莉: [00:13:13] 中国网络上反复炒作你在指甲店做指甲，比如说百度百科上就引用了有一个帖，题目叫网传凤姐在美当洗脚妹，还是凤姐在美国为老外修脚美甲？你怎么看？还有人去专门去拍你的照片，放到中国的网络上。
罗玉凤: [00:13:42] 百度百科词条上凤姐那一栏，它上面就提到凤姐是一个修脚工。当时我就觉得它是以此来作为一种手段，证明我在美国过得不好。就是凤姐在中国是低端人口，她来了美国继续当低端人口，这就是他们的意图和目的。
袁莉: [00:14:04] 但实际上在美甲店做指甲，你其实还挺喜欢的，你能跟大家说吗？
罗玉凤: [00:14:13] 对对对。挺喜欢的，挺开心的。我情愿在美国做指甲，我也不情愿回回去中国当那个什么。在美国做指甲的话，它的待遇比在中国当白领的待遇还要好。
袁莉: [00:14:24] 你说一下怎么这么说。
罗玉凤: [00:14:26] 在中国你当白领的话也是996、007。中国刘强东不是说吗？他说：“凡是跟我提条件、讲福利待遇的，都不是我的兄弟。”京东的刘强东这么说，然后马云，淘宝的老板，他这么说：“能有996的工作是你的福气。”
但是在美国做指甲的话，我们只需要客人进来帮他做就可以了。我不需要到街上去拉业务，压力就很低了。我工作还可以休两天，我去的大部分指甲店都是休息两天的。如果我想多休息也可以，休三天也可以，基本上都可以休息两天，而且一般的话早上十点上班，晚上八点下班。一般每天上班十个小时，不会有超出的。如果我早上早一点去，或者晚上老板让我加班一个小时，他一般都会给加班费。大部分老板都会给加班费。像长岛、曼哈顿这些地方基本上不会加班。
比如八点我该下班了，老板说你再做一个客人吧。我说我不做，我要回家。老板就说：呃，可以，你回去吧，我做。然后老板自己去做，我就回家了。
袁莉: [00:15:52] 那你大概挣多少钱？你能跟大家说一下吗？
罗玉凤: [00:15:56] 大概一个月有四千多块钱。这两年我在学校读书，很少去工作。但是好一点的，上州或者长岛一个月挣五千多块钱也可以的。而且不是很累。
袁莉: [00:16:18] 这些是税后的工资吗，还是税前的？
罗玉凤: [00:16:21] 对，税后也可以有这么多。
袁莉: [00:16:24] 真的不错。
罗玉凤: [00:16:25] 不会像中国，老板最大限度地剥削员工，他不会。这些工作不会特别累，如果你特别累，你可以跟老板讲，我休息一下。反正这些老板一般不会说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一个人就干一个人的活。
袁莉: [00:16:43] 你觉得你受到了尊重。
罗玉凤: [00:16:50] 肯定是受到尊重啊。在中国，每一个中国人看到我就说：“凤姐，凤姐，那个就是凤姐。”然后马上拿出照片来拍，拍得只要够丑的话，马上就发到网上去了。
但是在美国，每个客人进来，他会说thank you，I like it。我觉得我在美国，在指甲店受到的尊重就好像我在没出名的时候，当老师的时候差不多。你想，在中国老师社会地位很高，在美国指甲店社会地位很低，但是我觉得我受到的尊重是差不多的。
袁莉: [00:17:22] 你觉得在美国指甲店社会地位低吗？
罗玉凤: [00:17:27] 别人都这么说，我自己没这么想。但是别人都说做指甲店地位低。
袁莉: [00:17:33] 谁这么说呢？
罗玉凤: [00:17:35] 指甲店里面的同事们。他们都说指甲工是一份社会地位很低的工作。但是我觉得即使社会地位很低，但我还是受到尊重了。我觉得那些客人都挺好的，态度都很不错。但是在中国的时候，我记得做业务员基本上每个客人都会骂。
袁莉: [00:18:00] 上次你说要给很多人打电话，美国这边cold calls。我说是不是很多人把电话挂下来，你说不是的。
罗玉凤: [00:18:11] 他会骂一顿，他会把业务员骂一顿。他从来不认识我，也没见过我，他还是会把你骂一顿。在中国做餐馆的时候，我也经常做服务生，经常会被顾客羞辱，做收银员的时候也是那些事。反正那些顾客他们也经常发脾气，他们就是把生活当中的一些不开心，在他们消费的过程当中给发泄到服务员、收银员这些人身上了。
袁莉: [00:18:46] 对，那你到了美国以后，中国的社交媒体上时不时地就会有你的照片，是吧？就是你在地铁里，你在中央公园里，你还是会看中国的社交媒体。你看到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
罗玉凤: [00:19:02] 这些照片都是在没有我本人同意的情况下偷拍的。包括指甲店的照片。指甲店的照片是传得最多、最广的。因为中共它就喜欢看到我们这些人在美国过得比较落魄。
袁莉: [00:19:19] 他们认为的落魄。
罗玉凤: [00:19:22] 他们认为的落魄。还有就是一些假新闻，比如凤姐将要被遣送回中国了这样的新闻。只要看到凤姐的新闻，他们都会发。因为他们希望看到这些在美国生活过得很落魄的东西，他们就特别喜欢这些东西，就跟电子宠物一样，在美国过得不好，他们就是要得出美国不好的结论。这些人拍照也没有我本人同意，然后就发到网上，用这个来取乐。他们每天996，上班一天回家很累，心情很不好，然后在网上去骂一声：哎呀，凤姐长得真丑，然后他们心情就变好了。
袁莉: [00:20:06] 你认为他们是这样吗？
罗玉凤: [00:20:08] 肯定是这样的呀！我以前不知道中国人为什么会骂我，其实我好多年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在中国成为一个丑陋的人？后来我才发现所谓的优越感，就是在别人身上去找优越感，就是骂别人、羞辱别人，然后心里面获得一种快感。
袁莉: [00:20:34] 你上次跟我说，我不想中国的网站上再出现我的视频和照片了，我想被中国人忘了，希望大家放过我。
罗玉凤: [00:20:44] 对。
袁莉: [00:20:45] 你说一下什么意思？
罗玉凤: [00:20:47] 我希望我不要再在中国的网站上出现了，我不想在中国的任何一个网站，包括什么小红书，什么抖音，这两个网站是我最讨厌的。然后知音，不是知音，叫知乎。知乎网站以前是我最讨厌的网站，现在小红书是我最讨厌的网站。抖音也是，我也很讨厌。
袁莉: [00:21:11] 这上面你的照片和视频最多，是吗？
罗玉凤: [00:21:16] 对。
袁莉: [00:21:18] 肯定会有人说那你可以不看呀，你为什么要在乎呢？
罗玉凤: [00:21:26] 因为小红书、抖音，还有知乎上面关于我的新闻越多，我在现实生活当中被骚扰的概率越大。
袁莉: [00:21:36] 你在美国也被骚扰吗？
罗玉凤: [00:21:38] 嗯，对对对，只要我走在曼哈顿，我都不太敢去，只要去了，周围的人看到了，马上就是凤姐、凤姐，然后就拍照，然后上来羞辱我。有时候去餐馆吃个饭，旁边的人也可能会看到了就说：那个人就是凤姐。
袁莉: [00:21:56] 对。我们上周一起在公园里面走，虽然那个公园里也没有那么多人，你还是很知道走人少的地方，我发现你看到有人来，你还是真是下意识地戴上帽子，你在公园里走也会被骚扰吗？
罗玉凤: [00:22:15] 对。因为公园周围也有华人，只要有华人，其实不要说华人了，只要看到亚洲面孔，我都会挺害怕的。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这种可能，就是大叫一声：凤姐、凤姐。他不管什么场合，不分场合。比如说我和我的外国朋友在一起，就是美国朋友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包括我的教授、同学他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中国也会用中文很大声地叫：啊！凤姐，凤姐，那个人就是凤姐。然后跑上来，然后对我拍照什么的。他们不分场合的。
袁莉: [00:22:56] 你怎么跟你的老师、同学解释这个事情呢？
罗玉凤: [00:23:00] 因为他们也听不懂中文，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般我如果和美国人在一起，我基本上都会岔开话题。他们提到这个事情，我也假装没听见，说别的。我也从来不跟美国人合影，包括我同学、老师，所有的需要合影的场合，我全部回避。因为我怕有中国的人发到网上去。
其实以前中国抖音、知乎还有小红书，只要我可以想办法通过投诉删掉的照片，我都会去投诉然后删掉。但一般都要过两三天。我没有想到上次公园的那个人，他本来跟我打招呼，我不想理他，但是他就在旁边偷偷拍照片，然后发到网上去。
袁莉: [00:23:46] 中央公园那个，是不是？
罗玉凤: [00:23:47] 嗯，对。他偷偷地发的，他偷偷拍的。而这些照片全部没有经过我本人同意，视频也没有经过我本人同意，就是偷偷地拍，偷偷地发上去了。
袁莉: [00:23:59] 实际上这种困扰在生活中还是挺多的。比如你在指甲店里被骚扰太厉害了，你还得不得不换一家指甲店，是吧？
罗玉凤: [00:24:10] 对啊对啊。如果我在指甲店被拍照了，那么这家店我就不能再待下去了。
袁莉: [00:24:25] 中国人，或者有一部分中国人对你的用英文说是一种fascination，好像这种关注有点病态，看着你像一个怪物的感觉。
罗玉凤: [00:24:41] 哎，对。
袁莉: [00:24:42] 对，就是非我族类的感觉。你跟大家分享一下，你自己觉得是为什么呢？
罗玉凤: [00:24:51] 因为中国人压力都很大，他们平时需要发泄。他们发泄就是通过羞辱别人来发泄，骂一下别人自己心情就会变好。中国有一个游戏名叫大便超人，就是往一个模特身上扔大便。游戏里会出现一个人，往那个人身上扔大便，就是这样的一个游戏。
袁莉: [00:25:23] 天啊。
罗玉凤: [00:25:25] 通过这样的游戏，如果你一天很累很不开心，你上班的时候被老板骂了，或者被同事骂了，有不良情绪，你就通过回家打开游戏，看到那个人站在那里，你就往那个人身上扔大便，然后你就会得到一种心理上的快感。我觉得我充当的应该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就是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你可以随意地骂他，可以随意地羞辱他，但是你羞辱他不会承担任何后果，别人不会来批评你。然后你骂他的话，还有很多人跟着你一起骂，这样可以获得一种心理上的快感。
比如说凤姐，她长得很丑，她精神有问题，她没有文化，她素质很低，她不认识自己，她人长的还很难看，她还要什么北大清华？她是癞蛤蟆，还想吃什么天鹅肉？这样的一个人，大家把她骂上两句。也就是去骂她肯定是正义的。
刚开始人们骂我的时候，他们不但不会得到批判，反而可能得到别人的赞赏。他们就会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一些快感。美国有个词汇叫仇恨犯罪，差不多就是这样。但是这在美国被认为是一种心理变态，但在中国可能被认为是正常现象。
袁莉: [00:27:01] 对。你上次跟我说，实际上对你是一种网络暴力，是一种非常大规模的网暴行为。你后来来了美国以后，你对美国社会也有一些研究，你发现自己其实和有一个人的遭遇有点像，是吧？我觉得那个也挺有意思的。你能说一下吗？
罗玉凤: [00:27:24] 嗯，就是那个莱温斯基。中国有个词叫社会性死亡，就是社会上所有的人都认为你这个人有问题，都可以羞辱你。我发现莱温斯基也是一个经常被羞辱的人。在美国人的心目当中，她也有非常多的缺点，有很多的毛病。我在中国的时候，我也是经常被羞辱，有非常多的缺点和毛病，在我身上几乎没有优点。人们提到的我的很多毛病，有些可能是编造的，有些可能是经过扭曲的，但是最后都变成了真正的毛病。因为它在新闻里面出现了。
比如说百度百科上说凤姐在美国是一个洗脚工。人们认为凤姐在中国是一个低端人口，是一个收银员，她在美国做洗脚工，说明她这一辈子都没有什么出息。你看那个凤姐去了美国又怎么样？去了美国就是给黑人洗脚。她也不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她也是一个很糟糕的人。每个人骂她的话都都不会得到惩罚，就可以随意羞辱。
袁莉: [00:28:38] 现在你的推特和YouTube视频下面有很多人给你道歉，比如这一条说：罗小姐，给你道个歉，以前笑您，后来才发现可笑的是自己。你看到这些评论有什么感想呢？
罗玉凤: [00:28:55] 对这道不道歉，我并不在乎。到了我这个年纪，我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吧。
袁莉: [00:29:06]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给你道歉呢？
罗玉凤: [00:29:11] 这个东西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就说一个很简单的吧。以前是胡锦涛时代，大部分的人，90%的中国人都比我过得好。只要他父母没有离婚，只要他父母没有抛弃他，只要他父母没有生病，他可以有个快乐的童年。他毕业以后可以顺利地读高中，读大学，不是初中毕业就进工厂当流水线工人，他这一辈子过得好的话，他看到凤姐，在中国叫做跳梁小丑，他肯定会去骂上几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对不对？
那么多年也都过来了，突然之间他们现在向我道歉，是因为习近平上台了。就算他父母没有离婚，就算他读了高中，读了大学，他还是得去送外卖。他向我道歉是因为他现在的境遇跟我差不多了，他可以理解我了，所以他才来道歉。
那么假如习近平没有上台，继续上台的是一个跟胡锦涛一样的人，那么他还是会继续骂我的，对不对？
袁莉: [00:30:24] 对。不是因为你变了，而是因为中国变了，是不是？
罗玉凤: [00:30:29] 对。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这些事情。我觉得一个人的对和错是挺重要的。
比如说中国它这个政体不改变的话，它永远都是这样。比如说为什么之前很多人会骂我，因为在中国服从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对中国人来讲就是服从领导，服从上级，服从共产党的领导，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另外，在服从当中他们还需要跟别人一样，大家整齐划一，这些东西都是我最讨厌的。比如说在一个公司里，我跟大家都要一样，都不跟领导开玩笑，也不会去提出什么问题，大家都活的一样。这就是中国人的中庸之道。突然有一个人有个性了，比如说染红头发了，之前有一个中国女孩，她染了一个红头发，然后她就被很多人铺天盖地的骂，最后这个女孩就自杀了。就是说有特性的，有个性的东西，中国政府不允许，社会也不允许。共产党领导下，大家都是整齐划一的，个性是非常不允许的，是要被批判的。
但是我认为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他既有过一个大家心目当中的成功人士的自由，他也有可以做不成功的人士的自由。就好像之前那个流浪的博士，叫孙什么的博士不是被很多人嘲笑了吗？因为他在大街上流浪，而且他在美国的大街上流浪，人家觉得，哎，这个人是博士还在大街上流浪，还无家可归。你看我比他强。我有房子住，我有份工作，我没有无家可归，所以我就可以去嘲笑他。
但是在我心里，一个人有当成功人士的自由，也有睡大街的自由。这是我们每个人的自由，其他人没办法去干涉，不用干涉。
因为共产党在我心目当中，它是恶，是不正确的。这个政党应该是不需要的。对我来说，我希望中国人同意我的一些理念和想法，至于他们要不要道歉，我真的是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他们不要骚扰我，不要把我的东西发到网上去天天议论，这样就可以了。我心目当中也不希望成为什么正面形象，只要我不成负面形象就可以了。
袁莉: [00:33:04] 5月22号你在推特上说，在中国只要是社会底层人出现在媒体上，他一定会成为负面人物。这是为了维护其阶级统治。另一方面，底层人更容易变成其他人的羞辱取乐对象，其他中国人需要这个途径发泄生活中的怨气。但是，也许会有人说最近几年网络也有出现比较底层的网红，比如说丁真和李子柒。他们好像还是相对正面的形象。肯定会有人举他们的例子来说不是所有的底层人都是。你认为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你怎么看？
罗玉凤: [00:33:44] 网络上所有的负面人物，包括凤姐、芙蓉姐姐，还包括以前的什么犀利哥，所有这些人都是社会底层的人。所以社会底层的人一定会成为负面人物。
之前我有提到过，精英阶层，包括小S，还有那个神仙姐姐刘亦菲她们也做过一个动作，就是把手这样撩起来，很像芙蓉姐姐的动作。小S其实也有些动作挺像芙蓉姐姐。为什么芙蓉姐姐成为被羞辱和取笑的对象？小S和刘亦菲没有？原因就是芙蓉姐姐是底层人，而小S和刘亦菲是精英阶层的人。
那为什么像丁真、农村四哥、华农兄弟，还有李子柒这些人，他们也是出身于社会底层，为什么会成为正面人物？因为这些人对中国共产党是有服从和巴结的。包括李子柒其实她成为中国政府的一种宣传大使。那么像我这样的人，不服从中共的统治，也不为他们站台，也不为他们说好话，那么我一定成为负面人物。
袁莉: [00:35:02] 你说你现在想要成为一个敏感词，这样中国人就不能随便在中国的网络上发你的照片，发你各种帖，你能不能说一下你的想法是什么？为什么你希望成为敏感词，很少有人会愿意成为敏感词。
罗玉凤: [00:35:26] 对。因为我如果成为敏感词的话，中国网站就不会议论了。
袁莉: [00:35:34] 希望你的名字成为敏感词，就彻底、完全，你这个人就可以在中国网络上消失了。是这个意思，是吧？
罗玉凤: [00:35:40] 很多时候突然之间一觉醒来，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我的新闻。这些新闻我毫无准备。比如说凤姐马上要被遣送回国了，或者说凤姐最近又胖了又丑了什么的，反正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新闻突然出现。这些新闻它是不受我控制的，它不是我的意愿领导的。而且我就算我什么都没做，就算I do no action，我什么都没做，网上还是会出现这些新闻。我估计如果要真的要让这些新闻完全消失，除非我死掉。
所以我真的是非常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你看我来美国这么多年，我除了在指甲店工作之外，我也没有干别的。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我在中国成不了敏感词，还是天天在网上出现。我还是愿意反对共产党，出来搞这些节目，因为这是我愿意做的事情。
袁莉: [00:36:47] 你是突然之间反对共产党吗？
罗玉凤: [00:36:51]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是反对共产党的。以前我从来没有公开地反对。就是在心里面非常的不喜欢，但是没有公开地反对过。因为一方面是因为我对回中国有幻想。另外一方面，也是主要原因，我没有美国绿卡，真的没有安全感，因为我每天都会受到来自中国的攻击，然后害怕。
袁莉: [00:37:18] 你有没有过害怕被遣返回去呢？
罗玉凤: [00:37:22] 对，有。因为我像我这样的人，如果回去的话，肯定是要坐牢的。我觉得坐牢其实不算什么，但是有很多人他们会不明不白的死。
袁莉: [00:37:33] 你又没有做什么，你又没有犯罪，为什么会坐牢呢？
罗玉凤: [00:37:37] 其实中国如果让你坐牢，它不需要你有很多它不能容忍的行为，它可以编造，它可以随便瞎编。
袁莉: [00:37:51] 我们这样说吧，我能理解你为什么想要成为敏感词，但是我不太能理解你怎么可以成为敏感词。
罗玉凤: [00:38:09] 六四运动和中国民主党的一些人物，他们在中国确实搜索不到。我注意到王志安，这个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
但是那个时候，因为我在美国没有绿卡，就很没有安全感，我确实害怕被遣送回去，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少说话，我主要的目的就是不要在中国媒体出现，那时候我觉得如果我少说话，平时低调一点，可能中国人就不注意我了，我在中国就不会有新闻了。所以这几年我确实都很低调，也没怎么说话，也没什么行动，但是网上还是隔三差五地有我的新闻。这主要是出于中国政府的需要。比如说日本，日本它也很低调，它也啥事都没干，但是不是隔三差五就被拿出来搞炒作一番？就是因为中国政府需要。像我们这种反面人物就算我们很低调了，它也需要拿你来炒作。作为在美国的反面人物，在美国生活过得不好，就是一个电子宠物，它也要时不时地来炒作一番。
所以后来我就感觉到，我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如果我这一辈子都拿不到美国的身份，难道我要一辈子都不反对中国共产党吗？我不会这样的。
袁莉: [00:39:38] 关于你的百度百科下面的引用文章很多的更新日期都是2024年6月4日。
罗玉凤: [00:39:49] 那我不知道，我很久没有看百度百科了。
袁莉: [00:39:53] 我刚才今天去看了一下，为什么都是6月4号这么一个日期去更新你的百度百科的引用日期，真是太有意思了。
罗玉凤: [00:40:04] 但是我之前我注意到它在职业那一栏提到凤姐在美国是一个洗脚工。
袁莉: [00:40:11] 我们来说一下你现在在美国的生活吧，你愿意不愿意说你什么时候开始上学的，为什么要上学，然后你现在绿卡怎么样了？你愿意跟大家说一下吗？然后你以什么为生？
罗玉凤: [00:40:35] 嗯嗯，我的案子2017年上庭，然后就通过了。法官直接判决我通过了。
袁莉: [00:40:46] 就是政治避难的案子，是不是?
罗玉凤: [00:40:48] 对。我的案子已经过了，但是在移民局被反驳了，因为移民局的人没有看到我的庭审材料。他们没有看我的庭审材料，然后他们又从网上收了一堆的负面新闻，然后他们主要根据网上的一些新闻反驳了我的案件。
以前，我真的很没有安全感，随时怕被遣送回中国。我也每天都受到来自中国的攻击，主要是那些网站什么的。那个时候我心里面没有安全感，至于上学，那时候都没有考虑过。因为生活不稳定，完全没办法考虑那些。后来，2017年上庭通过了。那时候以前一直都是破罐子破摔，反正过一天算一天。案子通过这件事情对我是一个非常大的鼓舞。我觉得我差不多算稳定了。因为案子过了，美国肯定会把我留下来了，当时就觉得心里面就挺开心的，就对未来有一些幻想了，觉得对未来的美好生活有一些向往了。
那时候我就花时间去Hinton那边去学英语。当时申请了纽约的四所大学，两所社区大学，一所布鲁克林学院，一所皇后学院，然后四所大学都要我了。我就找了皇后学院进去了。当时我读了一年多以后这个消息才被放出来的。但是当时我真的是非常的愤怒。那个人在加州，我在今日头条跟他认识，他只有20万粉丝，只能算是小号，我不知道他微博有200多万人。如果知道我肯定会把他拉黑了。
其实之前我发过，可能没有人注意到。但是我觉得朋友圈之所以称为朋友圈，因为它是私人的东西，只有自己的好友才可以看到。他既然知道是朋友圈的东西，属于好友之间的分享。他就不应该在网上到处发。我真的很讨厌这个人。当时我在皇后学院已经读了一年了，我很偶然地浏览新浪微博，然后发现有人把我在皇后学院读书的事情爆出去了。他发到网上去之后我在网上浏览，看到这个帖子，当时因为只有几个小号在转，我就没有重视。我觉得这个事情可能过段时间就下去了，就没人关注了。我没想到后来突然之间又被人炒作出来。
当时很多新闻，包括之前中央公园的那个照片，它刚开始发到小红书，我也是想办法把它删掉了，认为事情就过去了。但是有些东西发出去其他人就会转，就会往别的地方到处转。小红书的原帖已经被删掉了，后来转到新浪微博就搞到热搜榜上去了。
袁莉: [00:44:14] 你在皇后学院读了两三年书了，你不想说你自己的专业，对不对？我们不需要说。但是你的心愿是拿到一个本科的学位，这是你从小的梦想，对吧？你拿到这个本科学历想做什么呢？你是想要去重新找一个工作呢，还是想要什么？
罗玉凤: [00:44:47] 对。我就是对science，对这个科学很感兴趣。因为我也不想跟人打交道了。真的。我觉得我挺害怕跟人打交道。
其实以前我最喜欢跟人打交道。所以我对市场营销，对销售类非常感兴趣。你看我找的工作，不管是服务员也好，收银员也好，还是指甲店员也好，都是跟人打交道的工作，但是真的太多中国人看到我就羞辱我，我真的不想再跟人打交道了。如果能够从事一份只是把我的工作做好就可以了，然后就不用管……
袁莉: [00:45:32] 实验室里面能做的事情是最好的。
罗玉凤: [00:45:36] 对，这样就不用跟人打交道，也不用跟他们说话啊。我觉得这样还可以。
袁莉: [00:45:41] 你是一共需要多少个学分？120个？
罗玉凤: [00:45:45] 120个学分。
袁莉: [00:45:46] 那你在美国上学需要钱吗？你经济上是怎么的？
罗玉凤: [00:45:52] 免费的。有联邦助学金和州助学金。
袁莉: [00:45:59] 那你能说一下，你未来的打算是什么吗？
罗玉凤: [00:46:07] 嗯，未来的话，肯定毕业之后能够做相关的专业就做，做不到相关的专业的话。其实很多中国人在美国做的工作跟自己的专业也没有什么关系。我觉得继续做指甲也不是不可以。
袁莉: [00:46:26] 那不光是找工作这方面。比如你对自己的生活有什么规划？你2009年是因为征婚启事一下子出名的，你有没有找男朋友或者成家这些的想法？因为你从小实际上没有家庭的归属感。
罗玉凤: [00:46:50] 这个就不用讲了吧。毕竟个人生活的话，我觉得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会到处发。
但是我跟你说，其实不管在哪个场合，包括微信，微信朋友圈、微信群，很多中国的女性其实我不认识，她骂我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人跟你结婚，也不会有人跟你生孩子。这种话就是别人骂我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在微信群里面也有。这是他们说得最多的，特别是女性。
有个朋友就问我：骂你的人当中男的也有，女的也有，为什么你特别恨那些女性而不恨那些男性？因为那些男性骂我的都是网上我已经听了几百遍的，什么前三百年后三百年，什么北大清华这些，我已经听了好多遍了，已经一点不能引起我的反应了。
但是那些女性基本上都是骂那种：你这辈子都不会有男人跟你结婚，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你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有男人愿意跟你生孩子，也不会有男人看上你这样的话。基本上那些女性都会这样说。这种话其实是最伤人。因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们知道最能伤害你的是什么，所以她们就用这句话来伤害你。
就像我之前提到的，中国所有对女性的攻击，最后都会变成对外貌的攻击，因为外貌攻击是攻击女性最有效的武器。
袁莉: [00:48:39] 我问你一下，你希望结婚，希望生孩子吗？
罗玉凤: [00:48:45] 肯定是希望的。对。不然我也不会想在中国成为敏感词了，因为如果在一直都被中国政府这么炒作的话，估计这是没有希望的。如果在中国变成敏感词了，网上不再谈论我的话，估计还有那么两分希望。
袁莉: [00:49:06] 其实你最后想对中国人说的话就是 leave me alone，是吧？
罗玉凤: [00:49:12] 当你救助了一个野生动物以后，看到它走进树林里面，对它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你把它放归了山林，以后你再也没见到它，也不会知道它的消息。我希望我在中国人的心目当中就是这样。
我之前提到过，人的一生只有一次，我也不希望我这一辈子都被中国人骂来骂去，或者一直被中国人羞辱。我也不希望我天天被小红书的那些博主或者抖音博主天天发到网上说凤姐长得很丑。我觉得这样的一辈子是没有意思的，对不对？如果是换了其他人有我同样的遭遇，他们可能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为什么以前我不会自杀呢？因为平等就是我的追求。为什么别人都活着？为什么我要死呢？其他人都可以好好地活着。为什么我要死？我要跟他们一样的平等，对不对？其实我以前对未来都是有幻想的，我觉得只要我活着，我的生活总会有一天会好转，是不是？如果我死了，这种可能性就没有了。
袁莉: [00:50:25] 你当然不能死了，你活着是你最大的权利，好吗？而且要活得好。
罗玉凤: [00:50:31] 对，但是，我真的，我想说的是，如果一辈子都被中国人这样骂和羞辱，一辈子都在网站上变成那种负面形象，作为他们羞辱的一种对象。那么我真的觉得这样的一辈子也挺悲剧的。
袁莉: [00:50:49] 对。15年了，是不是？已经够了。
罗玉凤: [00:50:53] 对，这不是我想要的。
袁莉: [00:50:56] 谢谢你。我们也请每位嘉宾推荐三部书或者是影视作品。我跟你说过吗？我跟你说过，但你那么喜欢读书，你最喜欢的书或者是影视作品，你现在想一下，对你影响特别大的。
罗玉凤: [00:51:16] 影响到我的，肯定是没有什么记忆了。不过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是《茜茜公主》。
袁莉: [00:51:27] 《茜茜公主》是吧？
罗玉凤: [00:51:29] 对，它是1956年的影片，非常好看。还有一部电影是台湾导演李安导演的电影，叫断背山。Broke Back Mountains。那个非常好看，我特别喜欢。
袁莉: [00:51:50] 你为什么喜欢这部电影呢？
罗玉凤: [00:51:52] 断背山，我主要是因为它里面的落基山脉，西部牛仔的那些风格，我挺喜欢的。
袁莉: [00:52:07] 那你那么喜欢读书，你有没有什么书是很喜欢的呢？
罗玉凤: [00:52:13] 很喜欢的书，我前些年我可能看的书还挺多。这些年的话都是看玄幻小说了。对中国文学作品，我记得我之前也跟朋友推荐过。就是《尘埃落定》。它有小说，后来又拍成了电视剧，真的拍得挺好的。现代小说作家里，你不是访谈过严歌苓吗？严歌苓很多很多的作品也写得挺好的。还有沈从文，沈从文写的东西也挺好的。然后还有沈从文的那个学生，沈从文的那个学生叫什么名字来的？他是浙江高邮人，他还写了一篇文章，名叫《高邮的鸭蛋》。
袁莉: [00:52:58] 你说汪曾祺。
罗玉凤: [00:53:00] 对，就是他。我觉得他的文学水平很高，他写的小说非常耐读，但是他有一个缺点，他的缺点是什么呢？就是他老是关注那些吃的东西。
袁莉: [00:53:11] 他是一个饕餮，这个也没什么，也挺好的呀，他写吃写得这么好，也很不容易。
罗玉凤: [00:53:14] 他会写诗吗？
袁莉: [00:53:15] 没有，不是写诗，写吃，写吃的，写食物，写的这么好，是吧？这是他的一个特色。
罗玉凤: [00:53:31] 以前我在奉节县做老师的时候，那时候我经常带上一本读者之类的小杂志，在长江奉节县，是长江中上游，在江边边看书边吃自己买的小零食。那时候我在读者上面看到严歌苓的一篇散文，叫《母亲与小鱼》。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她有脑瘫，是一个现代诗人，她写了一篇《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袁莉: [00:54:07] 余秀华。
罗玉凤: [00:54:08]余秀华。对，我那时候特别喜欢她写的诗，我觉得她写的诗写得很好，很有新意。
袁莉: [00:54:15] 谢谢。谢谢罗玉凤，也谢谢大家收听收看，我们下期再见。